裴冀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看着我。
自从知道了母亲的身份,和跟他的关系之后,我就曾经无数次的想过他醒来的情况,想到我和他会如何见面,我会怎样跟他说起我的身份和我的母亲,但现在一切就在我眼前了,倒像是没有想象中那样震撼的场面。
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惊愕,但也的确不能像之前那样完全的平静了,我听到裴冀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单薄的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他望着我:“你是,怀音的女儿?”
“是的。”
“怀音的女儿……”
他轻轻的说着,不像是确认,更像是感叹的,又勉强撑起身子来,上下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脸上浮起一点淡淡的喜色来:“你真的是怀音的女儿啊。”
“……”
“孤真的没有想到,怀音的女儿……会在宫里,会在孤的身边,而且,还跟孤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自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我慢慢的走过去,看着他被远远的烛火遥映得微微发红的脸庞,其实是苍白的,但眼神却不断的忽闪着,再一次打量我,或者说审视了我一番之后,他又轻轻的说到:“你,真的是怀音的女儿吗?”
我知道自己在容貌上和母亲相差甚远,也难怪当初他并没有从我的长相上意识到我和母亲的关系,于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把掌心里的东西递到他的眼前:“太上皇如果还怀疑的话,请看这个——”
这一下,我听到他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刚刚回宜华宫,也是为了拿这个东西,也的确想到了,他会再三确认我的身份,有的时候,说一千一万句,不如一件信物来得更容易。
比如,这个免死玉牌。
裴冀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了,半天都没了反应,直到我将东西都递到了他的眼前,他才屏住呼吸,伸出手要去触摸,可颤抖的指尖离那玉牌还有不过纤毫的距离,他又缩了回去,抬起头来看着我。
“你叫——青婴,对吗?”
“不,民女叫轻盈。”
“轻盈?”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我才发现他的眉心有两根仿佛是天生,又或者长期蹙眉而形成的沟壑,这让他看起来平白多了几分忧郁感,过了一会儿,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抬头看着我:“你,用的是假名入宫?”
我轻轻的说道:“我冒名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入宫。”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了顺利的出宫。”
“……”
他眨了眨眼睛,没有再问什么,只轻轻的说道:“孤懂了。”
他又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那块玉牌,目光中明明有许多的恋恋不舍,却对我说道:“你把它收起来吧,收好。”
“……”
“这个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
“怀音的身份太特殊了,不要让别人的知道。会有人利用她,更会有人想要杀她。”
我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将那玉牌收起来,却有些压抑不住的感觉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这个时候,裴冀才问我:“她过得好吗?”
我看着他,轻轻的说道:“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
他怔了一下,看着我。
我平静的说道:“她过世了。”
“……”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虽然没有皱起眉头,但眉心那几道沟壑却出现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我,声音一下子变得沙哑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我进宫的那一年。”
“……”
我算了算:“十八年前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十八年了啊。”
“是的。”
“哦……”
他长长的“哦”了这一声,像是身体里的力气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的靠坐了回去,整个人深深的凹陷在背后的枕头和被褥里,原本的苍白消瘦在这一刻一览无遗,毫无遮掩的暴露了出来。
“……”
我也有些黯然。
其实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直接,毕竟在知道了他和母亲的那一段往事之后,他的感情,对于我,一个颜氏的女儿来说,是不应该赞成的,却不能不在心里钦佩,甚至怜惜;而这样直白的告诉他,我的母亲,那个让他付出生命也要保护的女人早已经不在人世,无疑是在他昏睡多年,刚刚清醒的时候,又给他的胸前插了一把看不见的刀。
我轻轻的说道:“太上皇。”
“……”
“太上皇,我——”
他没了反应。
那双眼睛显得浑浊了不少,在烛光下也映不出多少光芒来,只呆呆的坐在那里。
我站在床边,想了很久,将那块刚拿出来见了一下天日的玉牌又收回到了袖中,然后转身,悄悄的退了出去。
裴冀没有开口拦我,我甚至没听到他的呼吸,关上门之后,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难言的沉寂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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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妙言,常晴带着念深,跟言无欲打了一个招呼之后都离开了这里,只有玉公公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太上皇,言无欲倒没有问我,为什么进去才一会儿就出来了,只静静的坐在旁边喝茶。
回到宜华宫,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或者说根本还没到早上,周围还是漆黑一片,但我因为半夜就醒来睡不着,便一个人出去闲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