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我都住在刘三儿家里休养身体。
和他的闲聊当中,我也知道了,这个地方叫吉祥村,是个小渔村,就在出了扬州城西十几里的地方,虽然地处偏僻,生活贫困,民风却很淳朴,像刘三儿这样简单又热心的人随处可见,即使对我这样一个陌生的闯入者,也没有丝毫怀疑抵制,而是很热情的接纳了我。
刘三儿告诉我,他的父母大半辈子都在这个渔村打渔为生,可尽管那样的辛勤劳作,沉重的赋税依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为了养家糊口,刘三儿离开了生养之地孤身去了扬州,在遇到我之前,他一直是在那家客栈做工给家里挣钱,就在我离开客栈没多久,他的双亲却生了重病,他得到消息后便辞了客栈的工赶回家照顾父母,也因此幸运的躲过了当年的那场瘟疫。但不幸的是,父亲终究还是走了,于是他也没再回客栈,留在渔村打渔,和缠绵病榻的母亲相依为命。
这样我也知道,为什么他那么会照顾人了。
“之前的鱼还好打,但这两年,任城那边有人拦网,咱们这边都捕不到什么大鱼了,所以我和村里几个兄弟一块儿往上游走,”他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晾晒在院子里木架上的渔网,回头笑道:“才恰巧救起你。”
我坐在屋檐下,看着他,也笑了笑。
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除了缘分,也许还真的有一些上天安排的巧合。
“没想到,当年我瞎了的时候,就那么麻烦你了,现在还要——”
“哎,”他急忙摆手,打断了我的话:“你别这么说。人最宝贵的就是这条命了,换了谁都不能见死不救的。”
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样的黑白分明,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在那个富有四海的男人身边,活得像只蝼蚁,跳下船的那一瞬间,解脱也罢,绝望也罢,我是真的,没把这条命当一回事了。
可这个穷困的男子却告诉我,人最宝贵的,是这条命。
是啊,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这个人呢?
那个时候的我,又是为什么,会入了那样的魔障呢?
想到这里,心里那点淡淡的酸涩最终化作嘴角一抹浅笑,对刘三儿道:“谢谢你。”
“啊?”
“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搔了搔后脑勺,头发弄得有些乱,冲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抬头一看,夕阳的光斜斜的从照进这个小院子,将竹篱笆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长长的,村子里已经有好几家都升起了炊烟,有些村民打渔回来,背后扛着几条大鱼路过门口,便挥着手打招呼:“三儿,今天还歇着哪?”
刘三儿微笑着:“庆叔,你的收获不错啊。”
“还成。我先回去啦。”
“哎。”
听着这种朴实简单的对话,让人有一种别样的亲热感。我兀自想着,刘三儿已经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吧,咱们再走一圈儿,就吃饭了。”
“嗯。”
他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站起来,绕着这个小院子慢慢的走。
这是今天的第五圈了。
正如之前大夫说的,我撞伤了腰,没那么容易好,刚醒来的那几天,腰完全使不上力,若没有刘三儿的帮忙,我就只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幸好还有他帮着我,每天动动手,动动脚,几天之后身体终于能慢慢的动了。
之后,他就经常扶着我在小院子里走一走,活动活动,但身体使然,我几乎要整个人都挂在他的手臂上,才能勉强挪动几步。经常是走不了一会儿,就是一头大汗,他便扶着我到屋檐下坐着休息,两人闲来聊聊,半天的时光就过去了。
这一次,要比之前好很多。
我感觉到,虽然有些累,但那只肌肉扎实的手臂扶着我,还是能走得相当自如的。
走完了这一圈,额头上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我正用袖子擦着,突然,感觉到那只一直扶着我的手松开了,转头一看,刘三儿站在我身边,微笑着说道:“你再走一圈试试。”
“……?”
“我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一趟我不扶你,你走走看。”
夕阳橘红的光照在了他黝黑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暖融融的感觉,原本已经有些累了,但听他这么说,倒让我涌起了一股力气。
我也想要好起来!
于是点点头:“嗯。”
说完,转头看了看这个盛满温暖夕照的小院子,咬了咬牙,迈出了第一步。
没有那只手的搀扶,膝盖和脚踝立刻感到了一阵发软,冷汗涔涔而下,我才迈出了第一步,就已经觉得用尽了全身力气了。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之前一直撑着他的胳膊,都觉得很费力,现在完全要自己走路,我只怕——
想到这里,我不免胆怯,正想跟他说我不练了,刚一回头就看到一只黝黑的手臂横在我的身侧,不远不近,但只要我一伸手就能抓住。
我一愣,抬起头来,看见那张黝黑的脸庞浮着微笑:“别急,你慢慢走,我就在这儿。你走不动了再扶着我。”
“……”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回过头。
咬咬牙,再一次迈出了脚步。
。
第二天一大早,刘三儿从院子角落里临时搭起来的小茅屋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我,愣了一下:“轻盈姑娘?”
我扶着墙有些发喘,笑着看着他:“早。”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