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在去扬州之前,就已经感觉到,刘大妈的身体到了极限了,但还是交代了赵大娘他们,靠着每天的参汤吊着一口气,也终于让她熬到了刘三儿回来。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他们这对比亲生母子还更亲的母子到最后,会留下遗憾。
这一天,其实我也是料到了的,经过了太多的生死离合,我也已经看得很淡。
只是……
当感觉到她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微弱,体温一点一点的消失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而我的女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躺在怀里小声的哭着,柔柔弱弱的小手在空中抓着,似乎想抓住什么。
却终究,留不住。
刘大妈这个慈爱的老人,给了我久违,甚至不敢想象的母爱,在生命的尽头也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最终,化为一抔黄土。
我跪在地上,朝着她的墓碑深深的磕下头去,泪水沿着脸颊滴落下来,落在了襁褓中孩子的脸上,她懵懵懂懂的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慢慢的要站起来,可生产后整个人已经虚脱得快要被掏空了,旁边的钱五急忙过来扶我起来。
“我不是说了,让你休息几天,再来看的吗?”
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我慢慢的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带着倦意的,风情万种的眼睛,才是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又消瘦了很多,虽然穿着厚厚的冬衣,也依旧能看到劲瘦的腰线,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
我一看到他,别的不管,急忙说道:“黄爷,他——”
“还没有消息。”
“……”
满心的希望被这几天都会听到的这几个字一下子泼了迎头的冷水,顿时熄灭了下去,我慢慢的低下了头,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些。
已经,好几天了。
从那天到了黄天霸的家里,我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求他帮我找刘三儿,一直到了今天,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焦急,好像在火上焚烧一样。
黄天霸看着我苍白的脸色,说道:“不过,他并没有被那些人抓住,官府的人是空着手回去的。”
我一听,顿时也精神了一些,急忙道:“真的吗?”
“嗯,我派出去的人已经打听了,那些人到了你们家,前前后后的搜了一遍,还召集了村子里的人来问,原本是要沿着水路和山路分两道来追的,不过他们没有这么做,一天之后就回去了。”
我的心里顿时放了下来。
只要刘三儿没被杨继的人抓住就好!
但——他如果没有被抓住的话,又去了哪里?已经好几天了,他应该也知道那些人回去了才对,如果是这样,他应该来找我和娘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一点消息都没有,连黄天霸的人都找不到他。
黄天霸走到我面前来,低头看着我,微微蹙眉的样子像是想要责怪我,但又不忍心开口,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还是说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
“你是怕连累我?”
“……”
“就算我现在不能在扬州城现身,但杨继,我还不怕见他。”
“……”我轻轻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他微蹙眉头:“那你是担心什么?”
“……”
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是在担心那晚,那个学生?”
一听到西山书院的那些学生,我的心情愈加的复杂起来,他的心思也显得有些沉重,看了我很久,终于没再说什么,让钱五和我一起回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他突然说道:“杨继死了。”
“什么?!”
我大吃一惊,愕然的抬头看着他——“杨继,死了?!”
“虽然州府一直在隐瞒,但还是有些消息传出来。他遇刺身亡。”
他也不回,也看不清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有什么表情,声音还是淡淡的,带着一丝低沉道:“应该是,他们动的手。”
药老……
他们刺杀扬州的官员,从来不留余力,之前的刘世舟和刘毅都惨死,而这个杨继,在扬州做下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该死也是迟早的,只是——稍微晚了一些。
黄天霸慢慢的说道:“之前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在扬州都一直很平静,可现在却突然刺杀了杨继,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心里也有些明白。
去年裴元灏南下,对扬州来说可谓是一场天翻地覆的改变,虽然朝廷没有彻底收复这一批人,但暂时的讲和还是让他有机会在扬州大展手脚,所以才有接下来的减免税赋,开设恩科等等,却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到了最后都变了样,也将他之前的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药老他们在这个时候刺杀杨继,无疑是再次对朝廷,对皇帝的警示和对峙。
“是你们宗门下了新的命令?”
“也许是宗门的命令来了扬州,也许是——”黄天霸顿了一下,眼中光芒一闪:“宗门的人,来了扬州。”
我的呼吸顿时一窒。
“之前药老在扬州的一些事,都是违背了宗门的命令,包括让我离开,也包括跟朝廷暂时的讲和,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又发现了我,宗门恐怕会派人来扬州,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不安:“只怕事情,又要麻烦了。”
如果宗门的人到了扬州,如果那些人到了扬州……
我的心里一团乱麻,只觉得混乱无比,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