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大雪落在屋顶上发出的沙沙的声音,而除了这个,连人的一声喘息都听不到了。
所有人都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裴元灏。
这一刻,他竟也出奇的平静,比起刚刚那个一直追问南宫离珠的男人,这个时候他已经恢复到皇帝的身份了,一只关节有些苍白的手稳稳放在桌上,连动也不动,沉声道:“来人。”
旁边的几个宫女和嬷嬷立刻小心的走上来。
他却好像看也没看见,沉声道:“来人!”
大家都僵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大殿下的几个侍卫急忙大步上前,俯身道:“皇上有何吩咐。”
“把岳青婴带下去。”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常晴立刻道:“皇上,她——”
话没说完,就被裴元灏冰冷的目光堵了回去。
我也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得仿佛冰雕一样的脸孔,他没有看我,就真的像一尊冰雕坐在龙椅上,目光平静的望着前方:“关进刑部大牢。”
常晴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我,我已经沉默着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的朝她点了一下头,和裴元灏一样,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己乖乖的走下了大殿,那些护卫急忙跟了上来。
他们对我,还算客气,就算我的罪行被当场揭露,也没有押着我用最屈辱的姿势走出去。而当我走过大殿中间长长的通道时,周围安静得连指责都没有,只听见大殿上传来裴元灏低沉的声音:“丽妃南宫离珠——南宫离珠,”他好像累得很,这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仿佛沉得让他都有些负担不起了,“谋害皇子,有失妇德,降为婕妤,迁往掖庭闭门思过半年。”
我的脚步停滞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听到他对南宫离珠的处罚,而是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走到了轻寒的面前。
原本平静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周围那么多人,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眼睛,神情各异,鄙夷的、疑惑的、庆幸的,甚至也有愤怒的,却都很模糊,我也不在乎任何人用什么目光来看我,唯一清晰的,唯一在意的,只有那个消瘦的身影,还有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他明明站在那里,不知为什么给我一种好像摇摇欲坠的错觉,可仔细去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目光,很陌生。
我可以想象他会疑惑,会愤怒,会茫然,会失望,会有许多的情绪,但这一刻他的脸上,眼睛里却全都是空的,好像整个人也被掏空了一样,站在那里的时候,也像是一尊冰雕,一眼望去,眼中只有一片茫茫,什么都没有。
轻寒……
明明知道应该走了,可两条腿却像是灌满了铅一样,沉得拖也拖不动,我迟疑的站在那里看着他,两片冰冷苍白的嘴唇微微的颤抖着,似有万语千言想要出口,可真正张开嘴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若不想听,我又何必说?
轻寒,你是怎么看我?
看清了这样的我,你会怎么想?
你会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其实不值得你爱?你会讨厌我吗?你会——会看轻我吗?
就在这时,背后的侍卫推了我一把:“走吧。”
我踉跄了一步,迈出大殿,当我再要回头去看他的时候,只觉得眼中一片模糊,他消瘦的身影已经湮没在了人海当中。
一抬头,面对的就是一天一地苍茫的落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好冷的冬天。
。
被关进大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被扔进冰冷空旷的牢房,就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冰窖一样,我裹紧了身上厚重的裘衣,才发现即使是狐裘,也并不是真的那么暖和的。
因为从心底里,在发冷。
我对这里也已经不陌生了,一进了牢房,就自己慢慢的摸索着走到墙角坐下,那几个狱卒原本凑在一起喝团年酒的,也没想到这个日子居然还有人会被关进大牢,只能放下酒菜来忙活了一阵,都带着火气,却见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得,就这么坐在墙角,一言不发,他们倒发不出火来。
面面相觑了半天,其中一个指着我说了一句“老实点”,便又和其他几个人回去,继续坐下喝他们的酒。
空气里,弥漫着烧刀子浓烈的味道。
味道很烈,可在这样冰冷的空气里,倒也不那么难闻了,我仰起头看着头顶那一方天窗投下的光亮,有许多细碎的雪沫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飞到脸上,又是一阵冰凉,让我瑟缩了一下。
越来越冷,我捏着自己的指尖,已经冻得仿佛失去了知觉。
不过还好,我的脑子还算是清醒,一边暖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回想起在大殿上发生的一切。进了大牢时间就失去了概念,我已经不记得中间经过了多少时候,却恍惚感觉好像大殿上发生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尘埃落定。
南宫离珠没有被关起来,毕竟她没有牵涉到人命,只是有失妇德,但是打了皇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罪行,不管裴元灏再宠爱她,心里的伤总是有的,也必须要给二皇子和所有的臣工一个交代,给后宫一个警告,将她降为婕妤面壁思过半年,这半年,她再有手段也施展不出来。
至少,给常晴争取了这一段时间了。
而裴念匀,明珠被这件事牵连,就算不获罪,短期内也一定会受到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