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菡峰上下来,苏卿羽便驾起琉璃白玉篦,直奔天寒瀑而去,即便这三天来,师尊还未开口跟她说过一句话。玄曦真君的清冷寡言谁都知道,对着她这个徒儿,从前他说的虽也不多,但从未像这次一样,彻底沉默。
况且师尊但凡在宗内,每日必去天寒瀑修炼,也曾告知自己若非急事切勿扰他,但她只要一想到那被逐出苍梧本该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女子,却是一副闲适愉悦的神情,心中便七上八下的揪着,不得安宁。
冰蓝色的寒瀑下,风雪消歇,男子收拢灵气,静静站在瀑布下,眸光凝固,不知神游何方。周身肆溢的雾气,飞溅的冰渣都温柔伏在男子脚下。
“师尊……”同样一袭白衣飘逸的女子,缓缓走到男子身后,低低唤了声。
顾玄曦身形未动,亦未应声。
“卿羽擅自搅扰师尊修炼,师尊恕罪。”
留给女子的,依旧是男子沉默清冷的背影。
“师傅……你不理徒儿了吗,已经三天了,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般对卿羽。”女子委屈诉道。
“三日前,执法殿上,你之所言,事先为何不与本君道明。”男子终于出声,声音淡淡却听得出他的不悦。
“卿羽并非有意,是掌教师祖告诫卿羽不能同任何人说,包括师尊。”女子见他终于肯应,急忙解释。
男子闻言,未置一词,却是眸光更冷,连带着天寒瀑内冰意更盛。
俏立冰天雪地之中的女子,不由紧了紧单薄的衣衫,灵秀面容白了一白,紧咬粉唇,“师傅……在意的……究竟是卿羽有事相瞒这件事本身,还是在意卿羽的指证,令暮师叔被逐出了苍梧!”一向都是柔顺温婉的女子,此刻却失态的控诉,语调苍凉间声声质问。
“为师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男子蓦地回转身来,俊逸脸上满是怒容。
一语出,却是两人皆惊。
“师尊……从未这般对卿羽……都是因为暮师叔……都是因为她,对不对……”柔弱清美的女子再也忍不住声泪俱下,嘤嘤哭泣着转身跑开。
温和的晨曦铺洒而下,顾玄曦宛如凝霜的面容升起一丝苦笑,“暮云舒……”
苏卿羽一路狂奔,虽是伤心欲绝,却也丝毫未影响她优雅奔跑的身姿。但没跑出多远,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之中,鼻尖是她熟悉的青竹淡香,苏卿羽心下一喜,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让她伤心的。
两道白影于清风中短暂纠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苏卿羽腕上一痛,原来是顾玄曦用力拉住了她的手。
女子含羞带怯的抬起婆娑泪眼,入目的却是男子一双黑云压城的眸子。
“告诉本君,这梦离符,你从何处得来。”男子强自压抑着焦虑。
女子看向男子手中被打开的玉盒,又见顾玄曦不复平静的面容,本能觉得危险。
“师尊……你捏疼卿羽了……”女子挣扎着想抽出被男子紧握着的手腕。
“告诉我。”男子却是失神一般,更加用力的握紧她纤细的手腕,随着顾玄曦的失控,苏卿羽皓腕之上立时缠上了道道冰环。
“师尊……你怎么了……这支玉盒是……是暮师叔让卿羽转交师尊的……应是方才跑开之际掉落了。”女子已被眼前失控的男子吓的懵了,不假思索道。
顾玄曦闻言,却仿佛确认了心中所想,松开了女子手腕,缓缓平复了情绪,清冷面容上浮起一道意味不明的自嘲。
“她,还说了什么?”顾玄曦平静问道。
“只说师尊一看便知她是何意。”
“呵……暮云舒……如此看轻本君……”男子喟然一叹。
她是想告诉自己,那夜,她用的并非梦离,他的失态,全由他本心,他顾玄曦的清高,在她眼里,亦是笑话。
他其实早有所觉,越多的回想起那个夜晚,便对自己当初的判断越不肯定,毕竟,梦离符与禁灵符于细微之处的差别,精通符道的自己怎会不觉。他从不愿深想,因为面对现实的代价太大。让他如何接受,自己竟也是那般虚伪的男子,让他如何接受,从来心无旁骛的自己竟也是个见色起义之徒!
如今,那女子毫不留情的替他揭开了那层伤疤,他再也没理由自欺欺人,再也不用心存侥幸。
也好,即便再见不得人,那也是最真实的自己!
那夜他的意乱,许是夜色太美,许是她姿色无边,许是自己莫名心动,好或坏,都是他的道!
道法自然,何须逃避,何须压抑!
心结如茧,一朝勘破。
天姿秀出的男子朗朗一笑,竟如风清月明,春回大地。
若说以前的顾玄曦似九天的神祗,冰冷而遥不可及,那此刻,他便如入世的谪仙,终于染上了一丝暖煦的人气,却未减高洁。
环绕在男子身周的冰灵气仿佛就此鲜活,偌大的天寒冰瀑内,无数冰蝶漫天飞舞,迎着朝阳,舞出姿彩炫目,冰蝶越飞越高,即便消融,也是不悔的谢幕。正如顾玄曦体内突然沸腾的灵力,正欲冲破自己结下的冰茧,笑傲九霄。
暮云舒,本君因你生了心结,却又是你,让本君破了这心结,呵,缘法,果然妙不可言。
“卿羽,为师心有所感,应是要进阶,你且自去。”男子眸光幽深平静,“若来得及,便替为师谢过她所赠梦离。”
语毕,却是一道灵符弹出,天寒瀑下,已是冻的瑟瑟的苏卿羽瞬间从原地消失。
女子消失的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