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是叶霄让郑时去置办的,用的是上等的楠木。
周氏此时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穿上了黑青色的锦缎寿衣,躺上周家大堂中间,用的是门板,门板下面支了两根长凳,门板下又点盏油灯,磊了一叠纸钱。
“为何还没入棺?”刘玲擦掉眼泪,轻声问道。
边上的沈婆婆微微叹了口气:“按咱们这的风俗,人死前三天,不能入棺,只能在出灵时,才入棺封棺,东家小姐,晚上有我们守灵,你和宝少爷早些休息。”
“沈婆婆,别再叫东家小姐了,我和阿宝就你们这几个亲人,之前改口,那是为了肖鑫林和李冬香不能再祸害我们,如今,没了那两人,又何必再这样叫,沈婆婆,不论我和阿宝将来是富是贵,是贫是贱,都像以前那样叫我们吧。”
沈婆婆抹了抹眼泪:“好,就按以前那样叫,来,给你义母装香吧。”
刘玲强忍住泪花,接过香,在油灯上点燃,恭敬的喊了一声:“义母,生前不能这样喊您,对不起,我来了。”
说完,她将香插在周氏的灵位前,眼泪如惶。
沈婆婆看着香上的烟,袅袅升空,喃喃道:“珍娘这是知道你来了呢,看这香,烧的多好,想必珍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农家的风俗,都讲在天有灵,人死三日魂魄不散,若是亲人前来装香,香烟袅袅而上,那就是死去的魂灵都看在了眼里,将来,自会保佑后人,平平安安。
但若是魂灵憎恨的人前来装香,那香烟就会十分凌乱,四处飘摇,表示魂灵不愿意接受此人的装香。
刘玲上前仔细的看着周氏,就见她面上也施了薄粉,抹了胭脂,显的和生前一模一样,过年时,她送给的碧玉菘菜梳,也是好好的插在周氏头上,显的十分的安详。
“沈婆婆,今晚我不走,我替义母守灵。”
沈婆婆劝慰道:“有三天呢,白天还有法事要做,明天白天,珍娘的娘家人,也该接到信,要赶过来的,玲子啊,你还是晚上休息,白天和……和叶霄,撑一下场面,瑞锋人老实,我怕他会吃亏。”
后面几句,沈婆婆说的很担忧。
刘玲听出话里的意思,连忙追问:“沈婆婆,您是说,义母有娘家人?还会闹事吗?”
“唉,有的,只是,自从珍娘嫁给瑞锋后,便不再来往了……到也不是一定会闹事,我只是有点担心,有些事,以前没跟你说过,现在,你既然认了珍娘为义母,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咯噔!
刘玲心头跳了一下,记忆里,她确实没见过周氏的娘家人,就连水生都极少提起姥姥,姥爷这两个字,以前她还以为,周氏没有娘家人呢。
“沈婆婆,您说。”
沈婆婆这才娓娓而谈道:“其实珍娘小时候也蛮苦的,她娘家是平渡山那边的人,上面有个大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没出嫁时,在家排行第二,珍娘的三弟也是个读书人,听说十六那年参加童考落榜,又读了两年,十八岁后,才考上童生,现在一直在考秀才,可惜啊,不是那块料,所以年年落榜,但又年年要考。”
刘玲沉住气的接着听,沈婆婆估计年纪大了,说话没那么有逻辑,直到她说完,刘玲在心里整理了一下,大概就明白了,周氏娘家那边的情况。
按沈婆婆说的,周氏的娘叫黄淑贞,爹叫周大全,姐姐叫周慧娘,三弟叫周维宣,四弟叫周维定,五妹叫周丽娘。
而夫妻两个,都是目不视丁的人,家里在平渡山有几亩薄地,以此为生。
黄氏性格泼辣,在平渡山那是出了名的,而周大全,又是个没主见的男人,惧内,也是出了名的。
黄氏重男轻女,为了让老三周维宣读书,早早就把周氏的大姐周慧娘,远嫁到靠潞州府那边的上窑村,听沈婆婆说,黄氏收了对方二十八聘银,跟卖女,其实是差不多的。
再说那周维宣,也不是个安心读书的人,他常常跟着同窗,流连烟花之地,还以此为傲,说读书人,本来就跟风花雪月不脱边,因此耗尽了大姐的嫁妆后,黄氏就把主意打到了周氏身上。
周氏生怕自己被黄氏像大姐那样卖了,仗着胆子大,便跑到了新城县,一开始,她是准备去给人家当丫环的,估计也是姻缘注定,天命所然,竟然在新城县碰到了周瑞锋。
周氏看周瑞锋人老实又憨厚,一咬牙,一跺脚,就自己给自己做了主,从此以后,就和周瑞锋成了家。
后来黄氏知道周氏跑了,又把自己嫁到了小塘村,立马拉着周大全来闹事,嫌弃周瑞锋没有地没房,各种谩骂,当时刘致远看不下去,借钱给周瑞锋在自家对面,盖了新房。
也因此,周家才跟刘家成了邻居。
周氏和周瑞锋有了房,可黄氏没有拿到聘银,那里肯心甘,因此,三天两头的上门来闹,沈婆婆说到最后,还是说,是爹爹刘致远,给了三十两银子,这才把黄氏打发了。
从哪以后,周氏哭着说,她跟娘家再无半点关系,往后的那些日子,周瑞锋靠着租了爹爹的五亩地,和周氏两人省吃俭用,鹣鲽情深的花了好几年时间,硬生生的攒了钱,将借了爹爹的银子,全部还清,而后,才敢要孩子,怀了周水生。
所以刘玲的记忆里,才不知道,周氏原来还有娘家人。
“沈婆婆,您这么说的话,那明天黄氏是肯定会来闹的。”刘玲收了眼泪,沉呤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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