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深,仿佛密密麻麻沁出的浓墨,变成了墨黑色,宛如化不开的乌云,将一轮莹亮的弦月团团笼住,只余微薄的清辉向赤岭关洒下。
军营后方的湖边,平静的湖面映照着天际忽明忽暗的弦月,东惜若负手迎风而立,抬头无声望向漆黑的苍穹。
赤岭关一战,暂时告捷,南国也依照盟约割地交换南国太子,事情似乎正朝她预料中的计划发展。然而,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感觉所有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远在天边的皇城仿佛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父皇、母后、李嬷嬷……身边所有亲近之人都向她隐瞒了同一件事情,就连西楼玉也参与了其中。
“惜若!”正静静沉思之时,忽听身后萧重月焦急的声音。
东惜若惊讶地转过身来,只见漆黑的夜色里,一袭雪白的衣衫从远处遥遥奔过来,直到在她的身前,他才露出了一丝放心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讶异地问,“如此匆忙,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忽然看不到你,有些担心。”萧重月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紧蹙的眉间慢慢涌现了不安的神色,他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惜若,今天我在军营里听到了一些事情,是关于你和苏允的。”
见她微蹙了柳眉,萧重月握着她的手一紧,眼中的暗淡之色慢慢凝聚起来。
“果然是真的。”他的神色有些难受,静了很长时间,他才鼓足勇气问道,“惜若是不是很喜欢他?”
东惜若沉默,只过了片刻,她微微叹息,言辞间带了几分厌恶和轻蔑:“如你所听到的,我之前的确喜欢过他,甚至将他看得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只可惜到后来,是那人不足惜,只是拿我当做他攀龙附凤的机缘,当做他攀附权势的长梯,这种人我自然不会再喜欢。”
她话语一顿,眼神慢慢凝聚,有些锐利:“不过,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和苏允的婚事从未昭告天下,从来都只是父皇心中一人所想,赤岭关军营天高皇帝远,军营中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萧重月支支吾吾,过了许久,他才低声回答:“不是军营里的人,是今日顾神医帮我扎针的时候,忽然之间记起来的。”
东惜若心下一沉:“你记起来了?”
他摇头:“没有,只是记起了一部分。不过,就算记起来了也无妨,你还是我萧重月的媳妇,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只是今日知道你和苏允的事,心中有些不痛快罢了。”
东惜若的心越来越沉,沉甸甸的,令她的胸间有些闷,甚至有些冷。
“萧重月。”仿佛终于无法忍受如今两人暧昧不清的关系,她冷清了面容,语气决然道,“不,应该是称你一声摄政王大人,我是东国公主,你是北国摄政王,都不是平凡之人。你要的是整个天下,而我势必要守护我的亲人,守护这东国江山,终有一天我和你会成为你死我亡的敌人。”
她抬眼冷静至极地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我和你,是没有可能的。”
长长的沉默,空气仿佛冻结。
“你说的话,今日顾神医也和我说了。”沉默许久,萧重月才勉强说了一句话,顿了顿,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又道,“可是,我只听从我现在的心,我不想以后怎样,我只在乎如今。惜若,你别把话说得那么狠。”
东惜若笑了一笑,却笑得有些冷:“萧重月,你说这话真是不负责任。”她一句一句将话逼将而来,“那以后呢?你终有一天会恢复记忆,待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摄政王,斡旋你的权势,俯瞰万里江山,那我呢?深陷****的我该如何自处?”
“所以,趁我们还未将心交付彼此,摄政王大人还是听从顾神医的话,回你的北国吧。”
萧重月的手臂忽然伸过来,稳定而牢固地将她拥抱,他低声耳语:“那么,待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天,惜若就杀了我吧。”
闷热的夏风从湖面那头吹过来,却吹得东惜若身子微微地颤栗,全身如同冰窖一般,凝滞地冷。她原本快要回抱他的双手,却终究放下,冷透的心微微颤抖。
此时此刻,她却感觉要哭出来,眼睛微微地酸涩。
已经饱尝人世残酷的她,怎么会再一次愚蠢地深陷情感,更遑论,倘若萧重月的失忆只是他夺取天下的其中一步棋,她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被欺骗和利用一次是无知,第二次便是愚蠢!
天上的弦月已被浓浓的云完全覆盖,只有一丝微微的月光漫下来,轻轻拂在相拥的两人。
隔了良久,萧重月才松开怀中的人,揽住她的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双眼,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在这里等我,我有东西给你,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去。
东惜若站在那里怔怔地望着那个已远远离去直至消失不见的身影,过了片刻,她忽然转过身去,朝另一端抬脚便要离开,却在这时,一个略带愤怒而阴鸷的声音忽然从寂静的夜色里传来——
“好一个情深意重,就连本太子就忍不住为你们感动。”
东惜若吃了一惊,那声音……南宿臻!
她猛然转过身,只见夜色笼罩的一棵大树下,原本应该在回国途中的南宿臻,却在此时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看着南宿臻缓步朝她的方向走过来,紧盯着她的双眸沉黑得如同一片深渊,暗黑的眼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