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走过去,一把扯去脸上的胡子:“三叔,当初我可没少给你送饭送水。 ”
“可是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打扮成这样?大嫂好吗?还有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沈孝方连珠炮似的问。
“三叔,你这么关心家里,这些年干嘛不回去?”沈杰反客为主,在一旁怔忪着的魏若嫣终于明白了各种缘由,盯着沈孝方。
“因为你三叔已经死了。”沈孝方不像开玩笑,“我叫岳齐,是一个和沈家没有关系的人。”
“那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他们诬陷你,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要是我不这么做,不光我自己有难,恐怕家里也会跟着遭殃。”沈孝方叹口气,英雄至此,也只剩下无奈了,“不过我跟大嫂还有联络,大嫂不容易,操持那么大一个家。”
魏若嫣抢着说:“我知道了,沈杰告诉我,阿姨有私人信件,看完就烧,谁也不让知道。就是你写的吧?还有啊,最困难的时候,阿姨收到信才有钱给家里买米买粮,也是你给的钱对不对?”
沈孝方不置可否,换了话题:“说吧,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沈杰正色:“岳团长,我是代表中国共产党和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民来请求与您合作的。现在的局势您应该清楚,您是抗战英雄,是我从小就崇拜的偶像。我想您不光是恨日本鬼子,还想救中国,救中国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三叔……”
沈孝方摇头苦笑,道理他都懂,可他是军人。
“岳团长,我不是现在让你做决定,只是说你应该多方面考虑,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们起义之后,就会到海州去,你就能回家了。”
沈孝方还在犹豫,对一个驰骋沙场半生的军人来说,叛变实在是件需要严肃思考的大事。
“三叔,这段时间,你好好想想,我和若嫣会留在上海,我们保持联络。”
沈孝方真的大意了,重遇亲人的兴奋让他放松了警惕。在沈杰和魏若嫣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有人觉得他们来历不明,走得又突然。当天夜里,一队特工冲到布朗先生的书店,扔下一枚炸弹,沈杰因为去向组织汇报进展,逃过一劫,而魏若嫣和布朗先生则难逃厄运,牺牲在火海中。而这次意外的发生,也促成了沈孝方的决心。对于这样一个暴戾疯狂的政权,他没有丝毫留恋。
沈浩神情古怪地盯着墙上的地图,目光顺着海岸线,从最北游走到最南,他第一次发现中国的疆域确实很大,随便找到针尖似的一个地方,就是电报电话里一天一个的溃败,从东北开始也许一直到海南岛结束下一步在哪儿?
有人敲门,等他说了个进字,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又是一封电报。沈浩嘿了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内容,这些天,除了那些地名,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变过。他还是拿起,展开,目光一寸寸地移动,总还是抱着点希望的,万分之一的希望,好过没有。然后是千篇一律的失望。他看着电文最后一行,“海州站务必在11月1日前全部撤离至上海,逾时以叛逃论处。”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可以当做嘲讽或不屑,这些只会在醇酒美人的怀抱下异想天开的王八蛋,大笔一挥就是命令。撤离?他也想撤离,可是海州城已经被围成一个铁桶,解放军的大炮对着城门,唯一的活路就是码头,可港务局的那帮混蛋已经先一步撤走了,带走了能带走的船,炸沉了带不走的。撤离?他就算长了翅膀,也插翅难逃。
又有人敲门,沈浩恶声恶气地喊了一个字:“滚!”他现在不想见人,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需要时间一个人想清楚,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来人推开门,不理会主人的情绪。是接替钟诚,后来又扩编成一个师的城防军159师唐师长。笔挺的军装,昨天还是上校,现在已经挂了少将衔。火线升级,这方面军部倒是大方得很。唐师长注重仪表,这种时候皮靴还照得见人影,一把指挥刀挂在腰间,走起路来威风凛凛。
“沈站长,干嘛发这么大火气?”唐师长坐在沙发上,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冷眼看着沈浩。
“唐师长,我的船呢,你答应给我找一条船。”沈浩压着火,他看着窗外,想象着不远的地方一定有一个炮口对着这扇玻璃,心里就跟碎玻璃一样糟糕。
唐师长不恼,想找他要船?他要是有这份能耐,还能坐在这儿?何况他的家眷全在台湾,这是他们给他使的撒手锏,敢有一星半点异动,他的媳妇儿子都得玩儿完。他只能跟这海州城同归于尽了,但想再带上一个。他了解沈浩为什么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解放军喊话发传单,第一个要的就是沈浩的命。这些年他杀了人家多少人?现在监狱里还关着十几个政治犯,他走不了。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拴的两只蚂蚱,打从心里不愿意跟对方同生死共命运,但被绑在一起,也就只好忍着。
“沈站长,据我估计,不出三天,共军就会大举攻城,你有什么看法?”
沈浩气结,冷冷地说:“看法?他们不是给你写了不少劝降信吗?你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我不知道?”
唐师长站起来,有些东西太敏感,不允许拿来开玩笑。“我是会誓死守城的,沈站长,不是兄弟当你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想你心里清楚,我们走不了。共军进来,我们也好不了。所以一定要精诚团结,也许还能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