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帅想,他大概能明白廖凡的痛苦了,事实上自打从事精神科护理工作以来,他越来越深刻的意识到,精神病患其实就是一群可怜人,他们没那么神秘,也没那么可怕,他们承受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却根本无人可以述说。
而最可悲的是,即便他们倾述了,也根本没人愿意相信,人们只会觉得他们疯了,对他们愈加避而远之,甚至将他们当成可怕的魔鬼,张小帅工作时间并不算长,却已足够他看尽世态炎凉。
这话说出去可能有点得罪人,但现实有时就是如此残酷,当变故陡生时,爱人往往就是最不可靠的那一个,很多长期住院的患者都有这种情况,即便有法律的保护(夫妻一方如果患有精神疾病,离异时将在财产分割上享有绝对的优先权),仍不能阻止另一半的絶然离去,更有甚者,一边领着患者的工资,一边毫不耽误的另起炉灶,重找傍家儿,反正患者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只要一年到头来看他一回也就足够了。
当然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夫妻并不是没有,只是真的实在太少了,少到同事间偶尔说起,都能当传奇故事来听的罕见程度。
抛开爱人不谈,兄弟姊妹也未必就真的厚道,许多精神病患者生病时还没有成家,自然无妻无子可以拖累,张小帅亲眼见过,一人明明拿着自己兄弟的残疾证明免税经商,却每每拖欠着医院的伙食费都不肯来交,每次看他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挺着大肚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护士长哭穷时,张小帅都觉得特别的恶心。
也许,手足之情也没那么坚不可摧,那么血脉相承的骨肉之情呢?父母就一定永远爱你吗?其实那也未必。
不是张小帅危言耸听,这世上并非所有父母都如想象中那么疼爱自己的孩子,想生就生,想离就离。随意丢给老爹老妈,三年五年都不来看一眼的父母大有人在,好好的孩子尚且不管,更别说是精神有问题的了。
将孩子丢在医院。谎称出去上厕所,然后就再也找不见的父母你见过吗?因为住院还要花钱,便把孩子锁在家里十几年,村干部看不下去,送到医院时。锁链都长到肉里去,扯下来就须得连皮带肉的狠心父母你见过吗?
虽然以上这些只是个例而已,但因为看得多了,心境自然就有了不同,张小帅对精神疾患从最初的畏惧嘲讽,逐渐变成现在的满心同情,这是一个虐身又虐心的艰苦过程,不亲眼见过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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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早会上,老主任听完蔡泓对新患者的病情介绍后,徐徐开口问道:
“这个患者的病志我已经看过了。你对他的诊断是双向情感障碍,能说说你为什么下这个诊断吗?”
蔡泓臭屁归臭屁,但也确实有些本事,理论知识是他的强项,这点上连叶惊鸿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患者存在严重的自责及负疚感,兴趣丧失,情感淡漠,躁狂与抑郁情绪交替出现,且每次发作后便会进入精神状态正常的间歇缓解期,这正是双向情感障碍的典型表现。”
老主任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摘下老花镜别再胸前的口袋上,说道:
“很好,你也快出科考试了吧?那就用这个患者作为出科考试的实践病例吧!走,我们去看看这个患者。”
老主任德高望重。熊孩子如蔡泓,也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造次,听了老主任的话后,蔡泓立即点头称是,众人于是呼啦啦全都跟着他俩进了病房,一天的工作便也从这一刻正式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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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凡的个人素质真的非常好。即便廖姐一再强调她这个宝贝侄子从小娇生惯养,麻烦大家一定多照顾着点,但廖凡却并未给工作人员添过半点麻烦,他到点吃饭,到点睡觉,简直乖顺得都有些不像话。
因为廖凡还没有明确诊断,所以还不能系统的用药,昨晚也只是吃了两片阿普唑仑,不过经过一晚的修整,他看起来倒是精神多了,情绪也不像昨天那么易激惹了,整个人都沉静下来,俊逸挺拔,举止优雅,远远瞧着实在赏心悦目。
难怪他能交到那么多女朋友,张小帅自问,如果他是女人,就凭廖凡这张脸,疯子他都认了,可惜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糟心的病呢?
“廖凡,这是我们主任,特意过来看看你。”
“主任你好,给您添麻烦了。”
廖凡起身相迎,客气的与老主任握手,周围几个没见过他的小|护|士,见状都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这男人长得也太帅了点吧?什么长腿欧巴,短腿骡子的,在他面前一站,瞬间都被秒成渣渣了有木有?话说这么帅的男人怎么会得精神病?而且还打女人?简直晴天霹雳有木有?
“坐吧,我跟你聊聊。”
老主任示意廖凡坐下,自己也顺势坐到他对面,两人于是一问一答的聊了起来,周围众人大眼瞪小眼,实在有点想不明白,听廖凡说话,逻辑清晰,思维严谨,措辞得当,谦恭有礼,说实话就是他们也未必有人家这份从容应对,这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说他们自己有病还更可信一些吧!
他们在这里兀自聊着,其余工作人员也都各自忙去了,张小帅今天是重护岗,接完重护柜的物品后,便也站在一边老实听着。
听了一会儿,张小帅就发现,同样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