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婆婆家住雷公岭下,也就是顾家老宅背后,隔着一户又一户的人家,与一个破旧的黑屋子挨着。
顾采荞和顾君白到的时候,七婆婆正现在院子里吆喝着。
“咯咯咯--咯咯咯--”嘴里模仿着鸡叫,手里的碗筷敲得叮当响,很快,就有一大波鸡群从顾采荞二人腿间溜过,朝着七婆婆而去。
七婆婆将碗一倾,碗中为数不多的小半碗棒子面撒到了地上。
咯咯咯,又是一阵抢食大战,顾采荞和顾君白俩人几乎看不到棒子面是如何入了鸡们的嘴,仅能从不断腾起的几根鸡毛判断出战况的激烈。
“七婆婆。”看了一会儿,顾采荞拉着顾君白,便朝着院子里走了进去,张口叫人。
七婆婆端着空碗正准备往里走,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忙回过头看。
顾采荞,她是印象深刻的。她接生一辈子,手底下活着出生的娃儿多不胜数,到难产死去的娃儿和妇人也不少。
她的手艺不错,经常被请到临近的村子去接生,有钱的,没钱的,她都见过。
但凡发生那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的,大都要求保孩子,除非那孩子是个女娃,产妇尚有一线生机。
在老顾家那一次,就算是顾家老三那时候都没说出保大还是保小来,这女娃娃便先决定了保大人,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其实,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两个人都活着。但如果真的只能选一个,她倒是觉得应该保大人。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活生生的大人吧。
可惜,世人不这么想。
所以,她对顾采荞印象尤其深刻。
“是采荞丫头啊,快跟我进屋吧。”她为何而来,她猜了个大概。
顾君白手里的香纸和鸡蛋明晃晃的拎着呢。
二人跟了上去,被七婆婆带到了堂屋里。
“三儿,把碗拿去给你娘洗了,我这儿有事。”七婆婆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男孩走了出来,一嘴话奶声奶气。
“奶奶,三姐在猪草,我来帮你拿碗给娘吧。”
“哎哟,铭哥儿要给奶奶帮忙了,好好,给你拿,慢点儿哟。”原来三儿是个女娃,而小男孩是七婆婆最小的孙子,叫铭哥儿,才两岁多一点。
铭哥儿接过了碗,又好奇的抬头看了看顾君白和顾采荞,眨巴着纤长的睫毛思考了一下,许是觉得不熟,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萌态十足的模样,看的顾采荞眼睛都直了。
她家小七再过一两年是不是也会变得这么可爱?
“采荞丫头,还有那个谁,到这边坐吧。”七婆婆领着二人坐下,便开始询问来意。
“前几天家里挖井,我一不小心掉了进去,幸好小白动作快救了我。可是我这几天晚上却总是睡不好,要么就是一直睡不着,要么就是噩梦连连,大伯娘说七婆婆你会扎针,让我来请你帮个忙。”简单说明来意,顾采荞说起噩梦就直皱眉头。
七婆婆没说话,伸手抓过了顾采荞的左手,掰着一个个指节瞅了瞅,又换了只手,挨个瞧了一遍。
“嗯,被吓掉魂了,我给你扎一下,回去让你娘明天给你烧个蛋,吃掉就行了。”
“掉魂?”顾君白难得的变了脸色,指着七婆婆正在绕线的针头,“用这个扎一下,她的魂魄就回来了?”这也太鬼扯了一点吧。
顾采荞却笑眯眯的,朝着七婆婆摊开了双手,等着被扎。七婆婆的说法,跟以前那个姑婆的说法很相似,那肯定有用。
扎针,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拿着绣花针往她的手指头随便一戳。七婆婆一手拿着针头,一手扯了一根麻线,正利落的朝着针尖处缠绕,到最后仅仅剩下一个小小针芒在外面。
然后将针咬在齿间,揪过了顾采荞一只手,从食指开始。
从嘴中沾了点儿口水,朝着第二个指节狠狠擦了擦,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反正翻看了一阵子,最后一只手按住顾采荞的指头,另一只手拿下针往抹过口水的位置用力一扎。
因为针上绕了线,即使用力,也扎不深。
收针,用力的挤弄针扣,顾君白心头一紧,以为会看到血流出来,却没想到流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少量淡黄色的水。
好奇心大盛,向来寡言的他也禁不住朝七婆婆问道。
“这是什么?为什么不是血?”
七婆婆抿了抿唇,朝着他慈祥一笑,“少年人问那么多干什么?老身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按照看祖宗传下来的办法做罢了。反正,流出来的是血的话,那她也不用来找我了。你若是瞅着心疼丫头,那就去大门外的屋檐下,将这香纸给烧了去,来,采荞丫头,咱们继续。”
顾君白脸色一红,深深看了七婆婆一眼。过了一会儿,觉得旁边也有视线看着自己,吓得忙起身,拿了桌上的香纸步出了屋子。
“少年人,你忘了拿打火石,去里面,我媳妇儿在厨房,让她给你。”
……
“丫头,以后可要小心点儿,这小身板好不容易养圆乎了些,别又给养瘦了。”针扎完了,顾君白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顾采荞只好安坐着跟七婆婆聊会儿天。
“嗯,我记住了婆婆。”长者的忠告,自然要细心聆听。不是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她可不想再吃这种亏了,虽然不太痛,可是那也是一种痛啊,谁没事愿意让人拿了针往手上戳啊。
主屋前的条凳上,顾采荞晃悠着两只脚,伸长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