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悦对气氛一向极敏感,见状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只是……便是明白她也不想做什么,柏以文真的不喜欢自己爸爸也好,故意气他给她出出气也罢,殷悦瞅着殷辉难得吃瘪又发不出火来的模样,莫名有几分难言的高兴。
所以到底还是怨的吧,殷悦心想。
她每每被欺负的时候,唯一能帮她的人,被她唤作父亲的人,从来都只在一旁冷眼瞧着。时间长了,那双漠然的眼睛便被映在心里,成为“父亲”这个词的定义。
现在自己成了冷眼瞧着的那个,没有丝毫负罪感不说,只觉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她这边儿了。
殷辉决定再提醒对面的年轻人一下自己的身份,这会儿可不是在谈生意,趁早把运筹帷幄那一套收起来。
“以文呐,我跟你爸爸同年,你又叫我叔叔,便把你当自家子侄看了。只是……你跟小悦认识多久了?你瞧你今天这忽然一下就过来,我们没点儿心理准备,之前……小悦也没在家提过你。”
柏以文懒理殷辉言辞间隐隐压住自己一头的意思,不以为意地道:“悦悦性子安静,稳重,没定下来的事不爱搬弄口舌,这样更好。”
“哦?都到见父母的地步了,家长连名字都没听过,这还叫好?”
殷辉这话是冲着殷悦说的,语气不善。他不敢对着柏以文如何,迁怒于大女儿倒是手到擒来,类似的事做了快二十年,熟悉得很。再说了,若不是她带回来的这位脾气颇大的准女婿,自己至于受气?
殷辉总是如此,殷悦做的再好的事,但凡其中有一点点微末瑕疵,便只能见着缺点了。
柏以文侧头温柔地看了殷悦一眼,抓起她放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握紧了,引得殷悦疑惑看他。
他也不说话,只回以暖暖一笑,像在安抚担忧害怕的人一般,满是柔情和鼓励。
殷辉看得一脑门子问号,小悦在害怕吗?他怎么没看出来?
没等他想个明白,柏以文就开口了:“可能是没机会吧,她回家要听的话已经够多了,再自个儿说点,哪儿还有时间休息。”
殷悦的身体小小一个哆嗦,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殷辉这才算是明白了,原来柏以文是在替大女儿在殷家的遭遇不服,所以说话才打一开始就各种刺耳,对上女儿时又极尽温柔。
“小孩子,受了委屈出去找人诉苦的话,难为以文你也信了,”殷辉摆摆手,一副不计较的宽容模样笑道:“做人父母哪有亏待儿女的,小悦就是个爱使小性子的脾气,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柏以文轻轻拍了下殷悦的脑袋,问她:“听见没,殷叔叔都说你受委屈了。有什么委屈赶紧说出来,老闷在心里做什么。”
殷辉的脸黑得像吃了颗苍蝇,什么叫自己都说小悦受了委屈,简直是下了套给他钻呐!
殷悦把头抬起来,眼角似有如泪痕一般的水光,她紧抿着嘴唇,摇摇头,闷声道:“事情都过了,哪儿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也别再提。”
“好好好~”柏以文顺着她的话道,又拍了拍背:“咱们什么都不提,不说,就聊聊天怎么样?”
“嗯!好啊。”殷悦点点头,又冲着殷辉道:“爸爸不要生气,我没有在外头乱说什么,真的没有。”
有外人在场,殷辉哪里好真的冲她黑脸,便敷衍着应声,顺便不痛不痒地教训了两句:“没出去说就好!以后也要记住教训,人家对咱们家的事情不了解,你说什么都以为是真的,没的让人家以为咱们没规律。”
柏以文不等殷悦接话便开口道:“殷叔叔这话说的太谦虚了,悦悦知礼懂事,哪能叫没规律。老实说,她家里的事情,我倒想多听些。不然跟之前似的,她要不说自己的爸爸是殷叔叔,我都还不知道你还有个女儿。”
这话听着殷勤,顺带又回了方才殷辉的斥责,但话到结尾,却是陡然转冷,生出显而易见的不满。
你说做父母的不会亏待自己的孩子,可旁人连你这父亲都不晓得,还有资格去说什么亏待?
殷辉脸上挂不住了,只得道:“小悦一向不爱出门,再长大些就好了。再者,甭管有没有人知道,她是我女儿,这点总是不变的。”
“殷叔叔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柏以文语气缓和了下来,看向殷悦的眼里多了几分心安:“先前为着这事,我担心了许久,现在想想,倒是我局限了。父母疼儿女在心不在外,哪能那么简单划出一二三来。”
殷悦越发闹不明白了,刚刚她就有几次都想笑,勉强忍住,弄出一副眼角带泪,欲哭不哭的样子,可这会儿,她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和他对视。
感动?
好像差了点情绪……
羞涩?
这都多久了还没羞完……
不给个剧本什么的,自由发挥也太考验她的能力了吧!
好在,她没能纠结多久,萧华的出现极快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哪儿还顾得上殷悦是悲是喜。
“柏董事长这句话说的有道理,父母疼孩子都是放在心口疼,没有一定得成日里放在外头到处显摆的,”萧华从楼梯上下来,朗声调侃着,复而话音一转,带出几分凌厉:“我和你殷叔叔,一贯听说柏夫人最爱孩子,悉心教导不肯假手于人。怎地,儿子长大了准备成婚,她竟然连新娘是谁都不知道。柏董事长倒是说说,是柏夫人没事儿拿我寻开心,还是董事长上我们家来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