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径此地的行人眼中,“詹森·马龙公益园地”和旁边的私宅仿佛是一夜间竖立起来的。第一天只见石料与鹰架,第二天傍晚、主体建筑便稍具雏形。一周不到的工夫,凹凸的砖地被大块矩形花岗石取代,湿泥中埋下矢车菊种子,饮水池翻涌清澈涓流……这伙人不像在搞建筑,倒好像堆叠积木似的,工作现场的迅捷高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直接移栽几株苹果树跟山桑子,有效改变了街区刻板苍白的原貌,而对那位慷慨实业家的种种揣测也自然成为时髦谈资。
出人预料的是,主人新修葺的宅邸远没有想象中那样奢华富丽。两层方砖之间浇注大量混凝土,表面以黄砂岩板材作装饰,除去厚达八寸的墙体,敦实的米黄色调平易近人,整体风格素淡简约。房屋面积并不夸张,地基被构筑成拉长的矩形,两层楼房高度与周边建筑持平,闲人们路过时也犯不着抱怨豪宅遮挡了街上的日头。私邸跟公园格调统一,中间为火灾幸存的木头小楼留出足够间距,行事无可指摘,也传达了主人低调务实的作风。
工程进展异常顺利,剪彩当天,赶来看热闹的市民挤得满满当当。诵读完简短的悼念文章,森特先生准时出现为雕像揭幕,喝一口池水、再动两下剪刀,五分钟不到便钻进马车一溜烟走了。这天傍晚,搬离住了四周的“穹顶”套房,一家子人不声不响迁入新居,窗口陆续亮起烛光,莫名火灾引发的事件也算暂告一段落。
“我怎么觉得,走廊和夹墙太多了些?屋里竟然还有个喷泉?”映着泉水理理额发,莎乐美奇怪地问,“首都风格么,这是?”
森特先生若无其事道:“这叫做有备无患。别看新房子建筑时间超短,我找来的可是最优秀的工程队伍。从里到外全是防火建材,大门是密封设计,外墙能轻易抵挡几小时高温烘烤,走廊等于一套高效通风系统。真出了事不用慌张,喷泉这间屋安排了蓄水装置,天井还能自动排烟……房门一关,正好有条安全通道连着后面两个出口。明后天跟我演练一遍火场逃生的步骤,叫汪汪多注意周围有没有烟味,以后睡觉开着点窗,着起火来空气消耗很快的。”
听得频频点头,莎乐美一边撩水玩,一边不紧不慢地说:“原来这样啊。一开始比谁都笃定,说什么‘发点疯无所谓’,好像蛮有把握的样子,其实还不是怕得要命。”
杰罗姆不快地说:“我发现你这人特别喜欢挑刺嘛。这个不好,那个不爱,表面上还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自己乐意又不直说,非等着别人拐弯迁就你……喂,见过烧死的人没?外焦里嫩,闻起来跟昨晚的烤肉差不多,闷烧羊排七分熟够不够?人排呢?”
气得掀起一捧水花,嘴唇咬得发白,莎乐美愤愤道:“好一个男子汉!兴致一上来嘴甜的像抹了蜜,一完事马上翻脸不认账……欺负我可千万别手软!一开始要不是住什么破高层,怎么会连个房子都买不着?防火就造破烂喷水池……知道这几天你一共花了多少钱?!”
“哈!总算逮着你啦!”上前一步,冲她指指点点说,“难怪最近什么事都跟我唱反调,原来是为你们家那账本啊!说我乱花钱,你怎么不说自个小气得要命?连个钟点工都不舍得雇,还故意当着我面前刷盘子、洗衣服,什么‘住大房子人家好怕怕哟’,直接讲自己超级吝啬就好了……这种糗事传扬出去,以后我可怎么见人?”
见她下意识地扬手纂拳,杰罗姆迅速闪身避开,莎乐美知道打不着他,不由侧过头去双唇紧抿,右手遮住小半边脸庞、眨眼就要掉下泪来。这举动显著属于半假半真,森特先生心里盘算:不上去安慰两句吧,假戏真做时自己定然要倒霉,上去安慰两句的话,一旦她养成了习惯、倒霉的还是自己无疑。无论怎么挣扎,最后都会落入对方计算之中,长痛不如短痛,大不了从其他方面补回来好了。
想到这里,这一位不太情愿地挪过去,伸手拉拉扯扯,嘴里含糊说几两软话。一眼识破对方的小把戏,莎乐美全不领情,眼望池水说:“我累了,今天先这样吧。你自己找个防火的房间,小心别着凉。”
“决定了不讲理?”心中不免有些窝火,杰罗姆眉头微皱。
莎乐美不为所动,静静地说:“不都这样么?自己看不着自己,总觉得是别人不讲道理。照你的意思,也让我跟别的女人一样,整天坐在镜子对面戴首饰玩?本来你对钱也没什么概念,来得容易去得更快,可这屋里总得有一个精打细算的,你当我乐意跟账本打交道?”
杰罗姆心想你明明是乐在其中嘛!嘴上当然随声附和。莎乐美真有些动怒,脸色却越发冷淡。“这么说吧,除非你另请他人,一天账本还纂在我手里,钱柜钥匙就得分成两把保管。财务制度不是说说就算,没入账的钱你最好藏紧些,哪天找不着了,问我要也没有。”
“玩真的?”发觉妻子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森特先生木然道,“你这么尽责让我很宽心,搞建筑的窟窿我会堵上,明天把咱俩的印信分开好了,放在一块对财务制度很不利。”
简单“嗯”了一句,她也没做补救的尝试。走廊中传来小女孩跟汪汪追逐飞跑的笑闹声,杰罗姆出去截住她俩训话,莎乐美顾自进入卧房换衣服,夫妻拌嘴第一次以冷场告终。
算起来这两位结婚将近半年,倘若人与人相互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