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无话可说,杰罗姆本想假装抱怨几句,然后丢下东西走人,可旁边那家伙一直斜眼盯住他不放,好像早料到下面的种种反应。森特先生心里冷笑,直接离开未必能洗刷自己的嫌疑,还会教旁人看了笑话,他可从来不是脸皮娇嫩之辈,睁眼扯谎照样理直气壮,什么时候在乎过陌路人的眼光?想到这里口中道谢,大大方方收起东西,夹在手臂底下往门口走去,还朝轻声咳嗽的闲人们回敬一轮注目礼。
失笑摇头,打扮时髦的那位有样学样,吹着口哨跟在他后头,对旁观者做个鬼脸走出去。杰罗姆当先迈步,目的地是桥下的“锯齿毛虫”,桔子驱动的表盘就是靠不住,这回还是换一块走时精确的机械表好了。过不多久,忽然发觉那连袜裤男子亦步亦趋,隔着一条街道跟住他不放,眼光不时朝这边飘过来。搞不清对方意图,森特先生不动声色,检查着包裹中细铁链的强度……这镣铐做工还挺正规,估计栓起个把人来等闲是跑不了。暗自点头,他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步行大约一刻钟,连袜裤男子加快脚步,直接往骷髅柱方向跑过去。心想难道恰巧顺路?杰罗姆不禁感觉自个有点神经过敏了。刚跨进杂货店门口,就听到哈瑞和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干!伙计,你是来抢劫我不成?!三百粒才给这么点,你当我开共济会呐!……什么?这可是凭良心做生意,只要吃了不中毒、不上瘾,他乐意当众裸奔关我什么事?早跟你说找条链子备用……”
原来连袜裤是杂货店老板的买家,杰罗姆不怎么意外,顾自翻开柜台上乱糟糟的杂物,观看防尘玻璃下面需要的部分。摸出块可充当相框的怀表,表盖背面又见“bō_bō皇后”小画像,上足发条搁在耳边听听,走动起来声音清脆悦耳,机芯应当状况良好。
这时生意谈妥的哈瑞出来瞧见他,点头打个招呼到:“嘿,就知道水果钟也快停摆了。这是我客户,死道友;这是我表哥的表弟,团伙杀手。喂,你不是一直叫我介绍个刺客给你认识?这不就是啦!”
时不时真想把哈瑞先生宰了灭口,这两兄弟说话办事如出一辙,都是瞻前不顾后的人物。杰罗姆无甚表示,没意思跟他俩套近乎,连袜裤却颇感兴趣地伸出右手,表情很是意外。“没想到……中午好啊!”
完全无视对方的举动,森特先生丢几个苏在桌面上,扭头便走,背后传来杂货店老板的赞叹声。“酷毙了!看看,职业的就是不一样!”
对这类溢美之词哭笑不得,一遇上长不大的无聊男,杰罗姆总觉着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再提不起开玩笑的心情。回想起来,没经历过半生不熟的成长阶段、过早投入了残酷现实之中,也是导致少年老成的严重诱因。正当他为逝去光阴默哀的工夫,通向桥区入口的干道上、出现一条首尾相接的车马长龙。
各种形制的车辆令人眼花缭乱:不仅有棱角分明、安装尖顶风灯的将军式,也能见到车辕翘曲、浪漫夸张的蝶式,驭马品种不一,辔头与车厢壁上的浮刻包含迥异的徽号,只看轮辋、雨蓬的设计,眼前车辆像是从不同天候路况中选出来的代表,乘客们很可能来自王国不同省份。将这批载具送进博物馆,也就囊括了马车制造业顶尖工艺的杰作,道路两旁执勤的军人目光警觉,车上装的显然不是无名小卒。
“会待到夏至前一天。完成述职后顺道探探亲,总之无聊的很。”
没头没尾说一句,追上来的连袜裤男子好像跟自己极其捻熟似的,让杰罗姆挺不习惯。“你哪位?怎么附近道路突然窄了许多?”
眼睛在他脸上转一遭,对方撇着嘴笑笑。“你外地人,一点没错。我是‘没谁’。要知道,在这地方住过几年以后,就算路边拉皮条的主动跟你搭讪,最好也称呼对方‘皮条客先生’。想知道为什么吗?”
见他一脸世故表情,杰罗姆考虑着说:“为什么?‘没谁’先生。”
上身不动,连袜裤神经质地抬起脚跟,让马刺哗啦哗啦转两圈,眼望路上流动的车轮。“很少有人知道,首都是块最贫瘠的鬼地方。随便选个地点,给你最好的钻探队伍,一路往下挖、挖、挖……土里什么都没有——没矿,没水,活物很少。什么也没有。”他两手平摊,作个“一无所有”的动作,“这邪门地方打不出水井,湖水又没法直接饮用,我问你,桥上人喝什么?早晨怎么洗漱?哪来这么多鲜花?”
问得突兀,森特先生无话可说,对方停顿片刻,突然转移话题道:“我认识个掏粪工——你没听错——他见识过整个桥区下水道网路。在这,掏粪工待遇很高。桥上人家每周二要在门前路石上摆五个铜板,午夜之前,掏粪工派人来取这钱,平摊起来比低等文官赚得还多。要知道,几座水库的水千里迢迢引来、这座城才不至于渴死,可惜水不会自个往上流。除了下头的风车,冲进沟渠里的恶心玩意儿也参与向上汲水的活动——桥面以下有一套极漂亮的液压系统,利用污水下降时的落差,清水源源不断被抽上去,有钱人才能享受喷水池或别的什么。仅仅几年前,放在路石上的铜板还只有三枚,后来、罗森的铸币金属含量有变,币值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