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特先生拍拍后脑勺,唯一的念头是:妈的,我今天根本就不该起床。
短短一瞥间,那只搁在薇斯帕右肩上的来路不明的手仿佛灌注了无穷魔力,把好端端的秋天上午一巴掌打翻,像打翻一桶姹紫嫣红的油漆,叫人无由的一阵心痛。这是只保养良好、五根手指一根也不缺的男人的手,杰罗姆可以肯定手的主人是名特别英俊的人类男性,六尺五寸棕发蓝眼表情暧昧三十岁左右两腿稍有点内罗圈,是块骑马打仗的好料。不情不愿瞄一眼站他旁边的薇斯帕,似乎对男人献殷勤的举动并不推辞,反而摆出一副请你看气到你死的模样。杰罗姆眼中男的英挺女的窈窕,左右并列处处符合黄金分割比例极端协调,令他有种被迫参加残酷的写生课的错觉……心说非常好!杰罗姆幻想着自己手持一根炭杆笔,正把那位含情脉脉的男士一笔头插死在画布上。
——怪了,人家大庭广众拉拉扯扯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面精神过敏品尝着噬心的妒火,一面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森特先生立即站在陌生人的角度上嘲笑起自己来。后脑的痛楚自动消失,他麻利地翻身站起,看似某个童年没人疼以至于泼辣到断手断脚也能自我痊愈的强大人物。“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要不是您及时出现,指不定造成多大混乱来着……我的确不懂马性,原来轻轻一摁就能起这么大作用!外逼真,正常人看不出半点纰漏。
略微抬高尖尖的下颌,薇斯帕端详他十分之一秒,眉头轻舒,现出个落落大方的笑。“不客气,热血马本来容易受惊。”
一句说完不多停留,她把缰绳递给杰罗姆,视线自然转向同来的男士。笑容既清且艳,更带着完全的善意,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不值得蒙受半个谢字。薇斯帕脸上漫无心机、满不在乎的神情让杰罗姆的自尊跌至谷底,摔成了无限细碎的小块;再看她身边自信到会发光的男士,杰罗姆很想停止呼吸,把自己憋死算了。
“你受伤了?”发现薇斯帕手上被马缰勒出一道红印,男人现出由衷的痛惜,立马准备上去握她的小手……不过两人眼神一触,最后关头却打消了念头,看来难以确定她是否会接受这莽撞的举动。假如抓一个空,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唉!我曾保证要维护你的安全,不过是匹惊马,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找片上衣抹干净手掌,薇斯帕若无其事地说:“知道你在后头,刚才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呢。我真是粗神经……”
对自我解嘲的说法不以为然,男人特意选个郑重的表情,突然单膝跪地,用赌咒发誓的口气说:“我,罗伯特?马硕,谨以骑士的荣誉起誓:如若发生任何危难,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请容我一力为您担当……献上我的宝剑和全部热忱……若违此誓,万死不辞!”
——喂!看在上天份上!
瞧热闹的造化师捂着脸尖叫起来,连旁观的森特先生都有点撑不住了,从怀里摸出半个圆葱咬两口压压惊,同时对这小子生出强烈的敌意。就凭这份旁若无人、随地下跪的气势,此人绝对是名花丛老手,认准目标展开了密集攻势,寻常小女孩两个回合就会被他收拾。虽然追求的对象具备一定自卫能力,但花言巧语和各种手腕一并施展,难保她能顶得了多久。
薇斯帕双颊微微发烧,像新雪映衬下绽放的两朵茑萝,难以判断是出于羞涩还是恼火。“这么讲的话,一切有劳你了。”冲他还个半礼,再补上一记礼节性的微笑,她目光低垂,始终没拿正眼瞧过对方。
假如薇斯帕把右手递给这求偶的骑士,杰罗姆已经拂袖而去,不会再多半句废话。激情的表白过后,他反倒冷静下来,想听听还有什么新花招未曾施展过。意识到有人杵在原地脆生生咀嚼着圆葱,薇斯帕反应冷淡,两句话就要回去休息。忙着献殷勤的先生也意识到气氛有异,开始注意周围讨厌的围观者。
半颗圆葱下了肚,杰罗姆拍拍手,关照一下露丽小姐。只见她眼泪汪汪、摇摇欲坠的,明显受到很大打击。“走吧,”小心翼翼搀扶着她,杰罗姆悄声说,“这里没咱们什么事了。”
露丽晕乎乎地随他离开,走出一段路程,杰罗姆找一块薄荷辛香片出来。“给你。劲头相当大,当心别咽下去。”
不知是薄荷片的刺激,或者再也抑制不住,露丽苦着脸原地一蹲,眼泪像断线珠子般滚落下来。只听她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说:“这次……他们做的好过分!……我都快不认识她啦!”
没找到手帕,杰罗姆翻翻挎包,弄一张吸水纸给露丽,随口安慰道:“为什么这么说?以她的状况,有一打追求者也不出奇。”
露丽使劲摇头,用套袖拭着泪,勉强平静着心情。“从这次见面开始,她都不跟我讲心事话,以前她可是最体贴最大度的人。我知道,她、还有你,你们都在合伙撒谎骗我……叫我觉得、觉得自己像世界上最后一个傻瓜……我有那么差劲吗?”蹲在帐篷的阴影中,露丽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即便年龄的增长从她身上带走了几分稚气,此刻的注视依然清澈见底,让杰罗姆一阵自卑、又感觉由衷的羡慕。
“露丽,我一直想对你说声对不起。”蹲下来望着她,杰罗姆不假思索道,“我很想告诉你,其实我根本没有女儿,只有个淘气包似的侄女,因为我时常说谎,现在连老婆都跑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