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皱眉。“上瘾吗?”
波伊德盯着天花板出神,“不是你想的那样。‘晨雾’不会使人烂醉如泥,胡言乱语,或者躺着傻笑,腾云驾雾……不是这样。它让你‘清醒’——如果‘清醒’也让人着迷的话。”
波伊德爬起来,瘸着腿来回踱步。“经过两天两夜不断工作,我俩一起喝下一杯酒液——就用这大小的烧杯盛着,”他神经质地举起一支泛黄的小烧杯,对着里面少许清水咽了口唾沫,“那天我们都精疲力竭,他等不及找动物做实验,就抽签决定,由一人先尝,另一人做记录。我永远忘不了杰斯伯格喝下它之后的表情——先是深深皱眉,似乎液体没有预想的效果,然后他马上又喝了一杯,我们说好只饮用小半杯的!我试图拦住他,但他眼睛放光,表情平静。那表情让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真傻!真傻!”
杰罗姆不由得站起来,摁住撕扯头发的波伊德。波伊德表情难分悲喜,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右手的拐杖上。“等他喝到第三杯,我忍不住也取了小半杯,我们沉默地喝完,然后彼此对视一下。我看到他的眼泪滚下来,却没有痛苦的表情;我还没有意识到,好像我的手自己又取了一杯。是的,这没完,再也不会了!”波伊德含糊地说,“第一次获得的液体只有两升,我们马上就喝完了。”
“为什么会这样?”学徒困惑地问。
“我一万次地问过自己,直到摆脱它很久以后,才渐渐想明白原因。”波伊德**着说,“‘晨雾’可以极大提高感官的灵敏度,只要喝下它,整个世界一下子展开在你面前——整个世界!杰斯伯格第一次几乎饮用了一升半,他的目光是散开的,就像个堕落的瘾君子。但是我知道,他正在清醒地观察一切;酒液把正常人集中的注意力加强了十几倍,同时也分散成独立的几‘束’——就像同时拥有十个天才的脑子一块工作。许多一直不能解决的难题,在喝下‘晨雾’后突然就不算什么了,在这种亢奋中,人会误以为能够掌握一切!”
如果波伊德没有沉入想像中,就会发现杰罗姆的目光里包含一些同情和嘲弄之间的感情,复杂地相互交缠,只是一言不发。
“可笑的是,当扭动旋柄却没有液体流出时,除了焦渴,世界已经不重要了。”波伊德干涩地笑起来,“算一算,我们紧接着干了二十个小时,三天没有休息。我看到杰斯伯格放大的瞳孔,我想自己也是一样,应该是古柯叶在起作用了,完全感觉不到疲劳。我们像猫头鹰一样在黑暗里调配原料,只为了缓解巨大的……空虚……
“之后的事情一片混乱,对‘晨雾’的渴望占据一切,也让他被公会降级。我们搬到第六层,建了这座实验室。再往后,糟糕的情形出现了——连续几天不睡觉,杰斯伯格几乎像一具骷髅了,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长久失眠让我们开始健忘,渐渐的,调制材料变得不可能。终于有一天,他几乎被弱毒性的原浆杀死。我们被迫停下来,回头看看已经崩溃的生活。
“离开‘晨雾’后,三五天连续失眠成了常事,这滋味……唉!我们只能相互提醒、回忆、扭打,试图求助于原有的知识……虽然我们不是最优秀的炼金师,但有着最急迫的需求。你手中的药方,就是最终的产物了。如果你希望解决自己的问题,就应该换一个方法。”
“药方无效吗?”杰罗姆泄气地问。
“不,”波伊德迟疑一下,“那几天我睡得像个孩子,无梦的昏睡。”
学徒两眼发光,让波伊德不由后退了一步。
“这么说奏效了?”
“不。”波伊德马上说,“不一定。杰斯伯格死于痛风引起的肾衰竭。缓慢的死法……”
“我知道痛风,”学徒打断他说,“痛苦的,缓慢的,这无所谓。你确定和药方有直接联系吗?”
“也许是。也许由于‘晨雾’,我不能肯定。”
“多久发作的?”
“五年,或者七年?别这样看我!我真的不能确定!”
杰罗姆板着脸计算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五年,足够了。”
波伊德一下抓住对方的手臂,急切地说:“这不对!他死时让我毁掉药方的,我傻了,才把它夹在书页里,放进错误的书架!如果我知道还有人能得到它,当时我会烧掉整个图书馆!”
“他死了,你还活着。”
“我没再用了!相信我,这不过是个稍长些的死刑!”
学徒一字一顿地说:“看看你自己。你的生活也只是一个死刑。”
波伊德像被迎面打了一拳,后退几步,脸色变得像头发一样、透着死气的灰。拐杖承受不住压力,一下折断了,他跪倒在地上,模糊中看到学徒冷酷的脸。
这张脸闪动一下,转而消失在门外昏暗的小巷里。
******
抱着一包未提纯的材料,杰罗姆从街角的肉店出来,转入对面的铁匠铺。配方里包含的动物内脏令人恶心,而重金属的份量看来足够要命了,但想起每天所受的煎熬,肾衰竭的下场可以晚点担心。
在他等待铁匠融化一块铅时,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透过门口胆怯地望着他。他刚走出铁匠铺十几步远,小女孩就对他伸出了脏乎乎的小手。
第六层随处可见乞讨的小孩,但杰罗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