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陈老太主动给韩江林打电话,请他吃饭。
陈老太用了请字,让韩江林大感意外。陈老太发达之前,形象有些卑琐,让人不屑于和他交往。他发达以后,买了一个大奔,时常三四个人前呼后拥的跟随左右,走起路来尽量把脖子撑得老高,好像白云没有他看得上眼的了,也不见他请哪一位领导吃饭。
韩江林呵呵一笑,陈老太还记得有我啊。
陈老太不胜惶恐地说,韩县长见笑,见笑,我老陈是韩县长的子民,你是我们的青天老爷,平时不敢惊动大驾。
从上次参加陈老太公司的开张典礼,韩江林感觉陈老太是一个务实的人,很多做法很有创意,并不像社会上流传的那么诡怪。韩江林想了想,觉得与陈老太正面多接触一些,不能老是雾里看花。但韩江林多了一个心眼,想和苟政达商量一下,看书记是什么态度。书记已经唱了黑脸,书记的意思是让他跟着唱黑脸,就让书记一竿子插到底好了,他就没有必要搅这趟浑水。他沉吟了一下,说,我看看办公室有没有安排我什么事。
陈老太说,办公室听县长的,哪听说县长听办公室的?
县长的工作也由办公室统一安排。
韩县长是一个喜欢安照游戏规则出牌的人,我们一向敬重你。
陈老太的意思在别的人听来,就有不尊重他人的意思,韩江林怕被人听了误会了去,赶紧说,政府应当依法办事。
挂了电话,韩江林把陈老太请他吃饭的事情,在电话里向苟政达作了汇报,苟政达宽宏地笑笑,江林,你太小题大作了吧,在白云你拥有绝对的行政权力,拥有绝对的自由,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自由总是相对的,韩江林笑了,我就没有进出老百姓家的自由。
为什么?
西方有谚,老百姓的家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我一个小小的县官,那就更不能进了。
娘的,苟政达说,没有国哪有家,老百姓的家是国家给的,哪有国家的县长不能进的?
韩江林立即觉察到苟政达这话犯了一个逻辑性的错误,老百姓的家是一种自然的社会形态,是一种客观存在,而不是谁给的。这种错误的逻辑被无数次错误地演绎,成了谁也不敢反对的强势逻辑。对于一种错误的强势逻辑推理,如果需要让它看起来正确,只需要用偶然性来推理,推理一万次就能够获得一万次正确的结果。
韩江林说,陈老太可能会提出什么要求。
别管他什么要求,我都以静制动,咱老苟这一次也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和他耗下去。
韩江林怎么也搞不懂,陈老太什么地方惹恼了苟政达,让他盯上了陈老太,就像王八咬手指,雷打也不放了呢。韩江林试探着问了一句,陈老太要是提出什么特别的要求……
促进民生发展,是县长的职责,这一点你唱白脸花脸红脸,那是你的事。
韩江林心想,话倒是说得大度,除了还没有发现的违法情况,从监视情况看,陈老太目前从事的哪一桩生意不和民生有关啊?
怎么赴宴,带谁一起去,韩江林颇费了一翻躇踌。带有关部门的领导随行,那样有可能把一次宴会变成了现场办公会,万一陈老太提出合理合法的问题,到时候肯定下不来台,弄成了骑虎难下的情势。带分管领导一起去,情况也是一样。有其它领导在,陈老太有些话可能不好说出来。最后韩江林决定还是单刀赴会,两人可以更广泛地讨论问题,灵活性和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下午六点钟,韩江林如约而至。陈老太依然穿着丝绸长袍马褂,领着一帮兄弟站在公司大门口,列队迎候韩江林光临。与先前热闹非凡的情景想比,天地联合代理公司仿佛人去楼空,一派死气沉沉的气象。
韩江林仰望了一眼公司的牌子,红色的丝绸依然套在牌子上,但已经失去了鲜艳的色泽。人气人气,因为人而有生气,也因人而没有生气,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韩江林心里嘘吁不已。
陈老太抱拳迎上前来,先对韩江林作了一个长楫,然后双手紧紧抓住韩江林的手,谢谢韩县长赏光。 韩江林不想做假,说,据说因为食品质量问题,餐馆的经营执照被收了,整改过关了吗,执照发下来了吗?
陈老太却回避这个问题,今天请韩县长,纯粹是家宴,不是经营生意,请韩县长放心,我们一定按照县里的要求搞好整改,争取重新开张。
两人在前面走,一群人簇拥在后面。韩江林回顾笑道,老陈,今天不是摆鸿门宴吧。
不是,不是,陈老太站住,哪来什么鸿门宴,这些都是公司的业务骨干,各分公司的经理,公司歇业整顿,他们也没什么事做,游手好闲的。说完,陈老太手一挥,去吧。跟在身后的人随即散去。
四毛,过来一下。
一个叫四毛的壮汉转过身慢慢走上前来,快见过韩县长。四毛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韩县长。陈老太说,四毛在部队混了几年,转业回家没有安置,拉起了板板车,我看他见过世面,让他当了车队队长,如今板板车也要办什么运输执照,办就办呗,现在也没有办下来,板板车们只好各自上街揽活,好端端的一个俱乐部办成伤心部,散伙了。
韩江林问了四毛一些情况,说家里有老婆孩子,孩子在上小学,家里的地少,老婆在街上给人下水泥,每月挣三四百块钱,主要靠他拉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