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林目光停留在条幅了,怔了几分钟后脸刷地红了,心想,这是什么事呢?有个大事挂个条幅增添一点喜庆,他一个小小的办事处主任到任,也挂条幅广而告之,这究竟是何意图?羞辱他吗?
韩江林读过台湾作家龙应台的《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书中大声疾呼摒弃的,就是这种标语式的形式主义,她说,要发扬中国文化于是四处树孔子像,贴大幅标语,好像标语一多,中国文化就振兴起来。后来,韩江林也看过网络上关于标语的议论,据记者调查,老百姓对于标语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实则是最不相信的。它除了浪费钱财,除了写给领导看,满足某些习惯于形式主义的领导的虚荣心,或者间接地向更上一级领导表示重视此项工作,标语在生活中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它既不是法则也不是规则,只是歇斯底里的无聊的呓语而已。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韩江林认为挂出这样的标语,明着是欢迎他,暗地里是让他蒙羞。
韩江林猜测是办事处刘亦文副主任的意见。这种在行政机关混成老油条的人,别的东西学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阳奉阴违倒是精熟。他对韩江林挂空衔头时,嘴上说对韩江林出任办事处主任热烈欢迎,背地里却四处放话,说韩江林一者年轻,没有社会经验,更缺乏在深圳这样前沿城市工作的经验,不适合于担任办事处主任。言外之意,他已经担任驻深圳办事处主任多年,已经具备了担任主任的资本,满心以为主任是到手的肥肉,没想到中途冒出了程咬金,把主任位置横空夺去,心里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在上次见面会上,从他阴阳怪气的表情里面,韩江林心里十分不舒坦,只是自己正处于人生道路的低谷,不便于和他计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采取了躲避的计策,隐居在家不在办事处露面。现在想来,逃避的策略是那么幼稚可笑。老百姓尚且说,躲得过初上躲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困难和不喜欢的人都是人生绕不过去的坎,必须勇敢和真诚地面对,必须想办法跨越。
韩江林心里挺生气,在上楼梯的时候深呼吸了几次,让冒到喉头的火气重新咽回胸腔,脸上极力恢复从容淡定。鲍国际早已从窗子探出头来,见到了他的身影,还不待韩江林走进接待室兼小会议室,四个人都涌到楼梯口来,对韩江林夹道欢迎。韩江林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观察鲍国际,个子不高,长相敦实,剪一个商界流行的板寸,一双明亮的眼睛溜溜地转,仿佛随时都在寻找机会,显得十分精明。
办事处除了主任,一位是负责内务的郑虹,一位是负责外务兼司机的丘小兵。这就是办事处的全部兵马。遇到事急人员周转不开时,还会临时雇佣一些人,主要是南原在深圳的待岗人员,他们一边为办事处服务,另一方面办事处又给他们提供食宿。临时找不到工作的人多,办事处事少,要得到办事处临时雇佣还得竞争上岗呢。
在楼梯口举行过夹道欢迎仪式后,鲍国际说,要不先看看我们给你部署的办公室?
韩江林心想,办事处那么窄狭,哪里还有自己的办公室了?他怀着疑问跟在鲍国际身后,进了一间狭小但部署得相当精致的小办公室。里面虽然逼窄了一些,但电脑、空调等设备一应俱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桌子摆在靠窗的地方,靠墙一端横摆着一张沙发兼小床,平时可以待客,还可以兼临时休息用。这样的办公室与韩江林在白云那间带厅、带卧室的县长办公室的豪气比较起来,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在深圳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么一间办公室也足以令人称慕了。这件事让韩江林觉得,在办事处这样相对机关已经极度边缘化的地方,揣摩领导心里、为领导搞好服务这样的意识,并不比机关差,可见机关中某些潜规则、某些官场文化像盐分子、像细菌一样浸透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各个角落。
韩江林用疑惑的神情看着紧挨着的鲍国际。鲍国际误解了他的意思,立即点头哈腰解释,花钱不多,花钱不多,都是请朋友帮忙装修的。
这里原来是?
储藏室,储藏室,办事处原来放杂物的储藏室,我们想韩主任是领导,领导必须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不能和我们挤在一起,那是对领导的不敬。
韩江林看到了被包在里面的水管,忽然明白了这里原来是大卧室的卫生间,这是一套带两个卫生间的房子。原来在大卧室改成的办公室上班时,就近可以上卫生间,把这里改成了办公室后,工作人员遇到内急,只得过另一道门,到隔壁接待室卫生间上厕所。鲍国际假说是储藏室,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欺骗,免得韩江林心里存着一个疙瘩。这种智慧犹如市井流传的故事,周恩来接待外宾时,上了一道乳猪,席间恰好有穆斯林外宾,看到乳猪大惊失色。周恩来不慌不忙地微笑着解释,这是着名的北京烤鸭。韩江林不好说破。
仔细观察了一番,还不得不佩服他们的精到细致。装修的时候,他们把原来连接大卧室的门堵上,朝客厅过道方向另开了一扇门,这样走进办公室就不用和大办公室的人见面,给领导保持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鲍国际说出这样的意图时,韩江林故意笑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