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江县城外的岔道上,韩江林叫小刘停车,说要到东江县城办点私事,让小刘和石瑞良先上温泉等候。等吴副检察长的车跟上,韩江林上了他的车,两人一起来到东江监狱。
吴副检察长拿出提审周明的手续,监狱干警把周明从监舍带到审讯室,吴副检察长站在审讯室门外,让韩江林单独和周明在一起。
周明剃了一个犯人的光头,鼻青脸肿,与先前的周明判若两人,韩江林握着他浮肿的手唏嘘不已。他以为周明会恨他骂他,没想到周明紧紧握住他的手,犹如落水的人握住稻草,无比感激地说,韩镇长,谢谢你来看我。
韩江林转达了韩副县长的意思。心想,假如周明在南江当了镇长,就不会有今日之难,周明应当恨他,或许是进了监狱,所受伤害更深,先前的一点小伤自然不觉疼痛了。
周明听了韩江林的话,眼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他们的话可信吗?原来只是叫我承担责任,说这是职务过错,不会进监狱的,信誓旦旦的诺言转眼变成谎言,我还能相信谁?
周明的话让韩江林心惊,领导高瞻远瞩,对周明的动摇有先见之明,所以派他来给周明打强心针,坚定周明的意志,封堵周明的嘴,不让问题在这里出现缺口。
韩江林说,任何时候都要相信组织,组织是谁?组织就是领导,只有组织才能给平反,恢复名誉落实政策,如果被组织抛弃,就意味着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周明默然不语。韩江林找不到适宜的语言安慰周明,只是反复地告诫他要服从组织,相信事情总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他想尽快结束这种尴尬的会见,问周明有什么话要转告领导。周明痛苦地表决心,请转告书记县长,这是我周明的过错,与领导无关,请领导放心。
这是违心的话,又是不得不表明的决心。他心明如镜,领导派人来,说是探望,要的就是这个决心。进了监狱就等于是刀案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他唯一能够表达的诉求,就是愿意为了领导而痛快淋漓地赴死,以期换得领导同情,或能不死(此句和前面衔接有问题),即使死了,也像古时的死士那样,获得厚葬死者,厚恤家人的回报。
周明又说,我个人还有个小小的要求,他们老是打我,能不能给我换一间房?
没想到曾经志向远大的周副书记,如今只有这小小的一个要求,韩江林鼻子一酸,说,我叫吴检察长跟东江公安局的领导打个招呼。
周明再一次握着韩江林的手,感激涕零。
吴副检察长应韩江林的要求,通过电话与东江县检察院联系,请东江县检察院的领导关照周明。吴副检察长转达这个意思时,自然不忘抬出白云县长书记这张虎皮。东江检察院的领导爽快地答应一定帮忙,说兄弟检察院的事就是他们的事。
韩江林有些不放心,说,电话里交代事情,总有些不妥吧?
吴副检察长爽朗地说,没事没事,放心好啦,东江这位刘副检察长是我最可靠的哥们,前次他的表弟在白云犯伤害罪,按案情至少要花十万以上才能弄个缓刑,我亲自上受害人家里做工作,最后对方撤诉,这是多大的人情和面子!
韩江林看着车窗外匆匆而过的山色,默默不语。
吴副检察长说,全国检察是一家,走到哪家吃哪家,如果不是昨天陪市检察院的领导喝多了,我们还会放过这顿酒吗?
韩江林说,只听说全国人大是一家,走到哪家吃哪家,还没听说检察院也是走到哪家吃哪家。
吴副检察长边开车边笑韩江林孤陋寡闻。韩江林叹口气,在机关有这方便,哪像乡下干部,埋头苦干,享受无缘。
你印堂发亮,高升的日子快到了,吴副检察长说,不是书记县长的红人,哪会给你今天这个任务!
韩江林一直在琢磨韩副县长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他,吴副检察长的话让他心头一震,这次任务并非收卖者和杀手的角色,而是领导有安排他到重要岗位的意图,利用这件事来考验他?
在温泉宾馆,东江县监察局全体出动,摆了两桌酒席隆重接待石瑞良。吴副检察长和韩江林一到,马上投入战场。石瑞良怕自己挡不过东江同志敬酒,招手把韩江林叫到身边坐下,得意地对韩江林说,看看,东江监察局的同志肯定是特务出身,不搞明察,习惯搞暗访,我到杨梅园里吃杨梅,还没落喉,他们的车就四下包抄过来了。
石瑞良的话既向韩江林炫耀自己受到基层欢迎和重视,也间接地向韩江林解释,东江监察局主动前来接待。事前韩江林曾对他说,这段时间身心备受煎熬,特意放松一下身心,吃吃杨梅,清清静静地泡泡温泉。东江监察局的同志热情接待,毁掉了他的良好计划。
东江监察局的杨局长用热烈的语气高声说,我在北京培训的时候,老师教导我们,搞监察工作,思想要解放,手段要创新,回来我们研究贯彻的意见是,既要明察,也要暗访,形成立体型纪检监察防控体系。
桌上的情绪顿时调动起来。
吴副检察长说,监察领导是检察院的事,据说纪检监察只查穿草鞋的,不查穿皮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