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天反复思考着这些事实,竭力想找到一个能解释所有事实的推论,找到一条阻力最小的途径,以此作为我的亡友所说的调查起点。我承认,我的思索没有多少进展。傍晚,我漫步穿过海德公园,大约在六点左右,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路与牛津街交叉的那一头。一群游手好闲的人聚在人行道上,人们都仰起脑袋望着同一扇窗户,还把我要看的那所房子指给我。有个人正在讲他自己作的某种推测,其他人则围着听,那人身材瘦高,戴着墨镜,我几乎能断定他是个便衣侦探。我尽量凑过去,可他的判断听起来荒诞不经,我觉得有点厌恶,从人群中抽身退出来,不料撞上了后面的一个残疾老人,把他怀里抱的几本书碰掉在地上。我连忙弯腰去捡书,记得看见其中一本书的书名是《树木崇拜渊源考》,我便假定这个老人是个穷藏书家,收集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书籍,不是搞这种生意,就是以此为嗜好。我为这桩小意外连声道歉,主人显然十分珍视被我碰掉的这几本书,他的表现非常无礼,咆哮一声扭身离去。我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和灰白的连鬓胡子消失在人群里。
我对公园路四二七号的观察并不能澄清我心中深感兴趣的这个难题。房子与马路是以一道矮墙及木栏间隔,总共不超过五英尺高,因此,任何人十分容易就可进入里面的花园,但是窗子是完全不可能进去的,因为旁边既无水管也无任何东西可供身手矫捷的人攀爬而上。带着比之前更深的困惑,我折回肯辛顿家中。
我在书房还不到五分钟,女仆进来说有个人想见我。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古怪的藏书老者。他那尖瘦枯槁的脸由满头的白发须中露出,而他那些至少有一打的宝贝书籍则牢牢夹在他的右膀下。
“先生,你看到我必定大吃一惊吧。”他以奇怪而带着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承认我的确如此。
“呃,先生,当我蹒跚地走在你后面,正巧看到你走进这屋子时,我心中有些不安。我对自己说,我还是进去见见这位仁慈的先生吧,告诉他如果我刚才的态度有些粗暴,可是我并无恶意,他替我捡起书来,我该向他道谢。”
“你把这件小事看得太重了,”我说,“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是怎样知道我住这儿的呢?”
“咳,先生,如果不算太冒昧的话,我们还是邻居呢,你会发现我的小书店就在教堂街的拐角处。我想我很高兴看到你。先生,也许你也收藏书吧。我这里有《英国鸟类》《卡图卢斯》和《圣战》,价钱便宜,每本书都很便宜。再买五本书你空档填满了。现在看起来有点不整齐,先生,对吗?”
我掉过头去看我身后的书柜。当我把头转过来时,福尔摩斯正隔着书桌冲着我微笑。我站起来,相当吃惊地看了他几秒钟,随后我似乎晕过去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晕倒。确实有一团白雾在我眼前旋转。白雾消失后,我发现我的领口被解开了,嘴唇上沾有白兰地的辣味,福尔摩斯俯身站在我的椅子边,手里拿着一只扁酒瓶。
“我亲爱的华生,”我听见他那熟悉的声音,“太对不起了。万万没有想到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我一把抓住他的双臂。
“福尔摩斯!”我失声叫道,“真的是你吗?你当真还活着?你从那可怕的深渊里爬得出来了,可是这可能吗?”
“先别问了。”他说,“你真相信自己现在适宜谈这些事吗?”
“我没事了,福尔摩斯。我只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看花了。天哪,多么盼望着,你能在我的书房出现!”我又抓着他的袖子,抚摸着里面精瘦而有力的手臂。“好了,你到底不是鬼魂。”我说,“亲爱的伙计,见到你快要把我乐疯了。
坐,坐。快告诉我你是怎么从那可怕的深谷中死里逃生的。”
他在我对面坐下,跟往常一样冷漠地点了一支雪茄,身上还是之前那藏书者的破烂外衣,只是藏书者的白胡子和那堆书已经堆在桌子上了。福尔摩斯看上去没有变老,而是更加清瘦矍铄了,只是他那长着鹰钩鼻的脸庞略显苍白,让我得知他最近身体不怎么健康。
“总算可以站直了,”他说,“让个大个子连续几小时装成一个比自己矮三十厘米的佝偻背可真的不怎么好玩。亲爱的朋友,如果我还可以请你协助我的话,我们今晚可是有一些既艰巨又危险的工作。等我们把这些工作做完了,我再给你详细叙述一下我是怎么活着出来的,那样或许更好。”
“我现在满肚子的好奇,更想立刻、马上知道所有的一切。”
“你今晚跟我行动吧?”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真的是又回到从前了。我们应该吃上一口晚饭再出发。嗯,至于那个峡谷嘛,我根本没费力气就出来了,原因很简单,我根本没有掉进去,哈哈。”
“你根本没掉进去?”
“不错,华生。我根本没掉下去。不过,我给你留的便条可完全是真的。我发觉模样阴险的莫里亚蒂教授站在那里,挡住了通向安全的狭窄小路,我心里立刻明白,我的侦探生涯已经到了终点。我望着他那对灰色的眼睛,觉察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