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福尔摩斯却和我不一样,只要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他的脑袋就会停不下来,他会夜以继日,甚至连续数天乃至一周,废寝忘食地反复思考,重新梳理已经掌握的事实,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一直到他胸有成竹,或感到材料仍然不够充分才肯罢休。我知道这次,他又要通宵达旦了。他脱下了上衣和背心,换上一件宽大的蓝色睡衣,紧接着,他把床上的枕头和沙发上的靠垫全部收拢起来将这些东西做成一个简易的东方式的沙发。随后,他盘腿坐在他的沙发上,在他前面摆上一盎司强味的板烟丝和一盒火柴。通过那幽暗的灯光,我看到他端坐在那里,两眼茫然地注视着天花板的一角,嘴里叼着那只石楠根雕成的旧烟斗,不时地吐出蓝色的烟雾。烟雾在他的头顶盘旋缭绕。他就这样一直坐着,坐到天亮,而我却因为疲劳很快沉入了梦乡。半夜里,由于我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在朦胧中仍看到我的朋友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默默地坐着。最后,当我睁开双眼时,夏日煦暖的阳光正照进房来。我看到福尔摩斯依旧坐在那里,叼着烟斗,吐着烟雾,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就是摆在他面前的那一堆烟早已毫无踪影。“你醒了?华生。”他问。
“是的。”
“一起出去晨游?”
“好。”
“那么,起床穿衣服吧。现在大家都还睡着,不过我知道马夫睡哪里,我们很快就可将马车准备好。”他边说边笑,与昨晚那种沉默思索的样子完全不同。在梳洗时,我看了一眼手表,四点二十五分,怪不得还没有人起身。当福尔摩斯回来说马夫正在备马时,我还没完全准备好。
“现在我要检验一下我的理论,”他说着穿上靴子,“华生,我觉得站在你面前的,是整个欧洲最傻的大傻瓜!我真该被人们踢走,从这踢到查林十字街去!不过,我有把握,我已经找到了破案的关键。”
“在哪儿?”我微笑着问道。
“卫生间,”他回答道。“是真的,我没有开玩笑,”见我露出怀疑的神色,他便接着说,“我刚才去过那里拿到东西了,如今它已经在我们那个铰合式轻便手提箱里了。走吧,朋友,我们去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揭开谜底。”我们蹑手蹑脚走下楼梯,来到门屋外。马此时,车已经套好,停在了路边,那个马夫没有穿好衣服,衣衫不整,不过已经拉着马在车前等候了。我们跳上车,车就顺着通往伦敦的大道疾驰。在路上除了几辆从农村赶往城市装着蔬菜的货车,我们再也没见到其他车辆。道路两旁的一排排房屋仍然寂静无声,了无生气,仿佛一座座睡梦中的城市。
“这是一个奇特的案件,”福尔摩斯说道,随手抽了一鞭让马跑得更快些,“我得承认,我先前跟只鼹鼠一样,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不过不过迟来的精明总比一直糊涂的好。”
驱车穿过萨里郡一带的街道时,我们看到起得最早的城里人才睡眼惺忪地开始望向窗外。不过,我们很快穿过滑铁卢桥,疾驰过威灵顿大街,最后向右急转弯,来到了弓街警务局。由于这里的警察认识福尔摩斯,所以,当时在门口值班的两个警察跟我打招呼,之后一个牵住马头,另一个带着我们走了进去。“谁值班?”福尔摩斯问。
“布雷兹特里特警官,先生。”
“哦,布雷兹特里特,你好?”
一位高大英俊的警官顺着石板路走来,头戴一顶鸭舌帽,身穿蓝花纽扣的背心。“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布雷兹特里特。”
“当然可以,福尔摩斯先生,请跟我来。”
在布雷兹特里特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他的房间。这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模样的房间,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分类记录,墙上挂着一部电话。布雷兹特里特坐在办公桌旁。
“福尔摩斯先生,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我是为布恩的事来拜访你的。据说这个人被指控与李镇的圣克莱尔先生的失踪有关联。”
“是的,他已被羁押候审。”
“我已经听说了。他现在就关在这里吗?”
“关在单人牢房。”
“他没有捣乱吧?”
“捣乱倒是没有,不过这个家伙很肮脏。”
“脏?”
“对,我们费尽力气才让他洗了洗手。他的脸黑得像个补锅匠一样。哼,一旦案子结案,我们一定按照监狱的规定,让他定期洗澡。
先生,我想,要是你见了他,你也会同意让他洗澡的,他真的很脏。”
“我非常想同他见一面。”
“是吗?这非常容易。我带你去。你可以把这提包放在这里。”
“不用了,我还是带在身边吧。”福尔摩斯神秘地一笑。
“好吧!那么请跟我来!”他领着我们走下一条甬道,把一道门上的锁打开,随后顺着一条盘旋式的楼梯走下去,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墙上刷着白色灰的走廊。在走廊两侧各有一排牢房。
“他就在右手第三牢房,”布雷兹特里特说,往里看了看。“他还没有睡醒,你可以看看他。”
透过铁栏栅的小门,我们同时将眼睛望进去。看见他的脸朝我们躺着,睡得很沉,呼吸沉重而缓慢。他中等身材,衣着脏乱,一件染色的衬衫从褴褛的外衣裂缝中露出,很是扎眼。和布雷兹特里特所说的一样,他十分肮脏,但是他脸上的污垢还是没能掩盖他那面目可憎的丑陋容貌。一条很粗的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