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是的,你。”
“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还为我操心。”卡德鲁斯说。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安德烈说,“现在也该轮到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了。”
“啊,没错!哦,我希望,我能住在一座上等的房子里,穿上体面的衣服,每天刮胡子,到咖啡馆去读读报纸。晚上上戏院去,我要装成一个退休的面包师。”
“噢,假如你只想按这个计划行事,而且安安稳稳地去做,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您就像波舒哀先生波舒哀(1627—1704):法国作家,曾任主教和宫廷教师。其布道非常出名。!……那么你呢,你将变成什么呢——一个法国贵族?”
“啊!”安德烈说道,“谁知道呢?”
“卡瓦尔康蒂少校或许已经是了,但不幸的是爵位承袭制已经被取消了。”
“别耍花招儿了,卡德鲁斯!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我们也已经互相谅解了,你快下车去吧。”
“不,亲爱的朋友。”
“为什么?”
“你好生想一想,我的孩子,头上缠着这么块手帕,脚上几乎没鞋子,什么证件也没有,口袋里却装着十个金拿破仑,且不计算它过去值多少,现在整整要值两百法郎;一到城门口,我肯定会被抓起来的呀!那时,我会被迫辩解说,这些钱是您给我的。这样,他们就要去调查,于是就会发觉我没有获得许可就离开了土伦,那样我就又要被带回到地中海岸边。到那时我便又成了一○六号犯人,我那退休面包师的梦可就化为泡影了!不,不,我的孩子,我情愿还是留在首都享享福的好。”
安德烈脸上立刻显出很不高兴的样子。的确,正如他所自夸的,卡瓦尔康蒂少校的公子爷可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一边把身子挺了一下,一边向四周急速地瞟了一眼,手好像若无其事似的插进了口袋里,他打开了一把袖珍手枪的保险机,卡德鲁斯的眼神始终也没有离开过他这位同伴,此时他也就把手伸到了背后,慢慢地抽出了一把他总是带在身边以备急需的西班牙匕首。由此可见,这两位可敬的朋友的确是互相很了解对方的。安德烈的手又没事似的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抬上来摸了一下他的红胡须,玩弄了好长一会儿。
“好心的卡德鲁斯!”他说道,“那样你将多快乐呀!”
“我尽力找快乐就是了。”杜加桥客栈的老板说道,把他的小刀子悄悄地缩回了衣袖里。
“嗯,那么,我们进巴黎城里去吧。可你通过城门时怎么才能不引起怀疑呢?依我看,你这样比步行更危险呀。”
“等一下,”卡德鲁斯说,“我们来想个办法。”
他摘下安德烈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又拣起那个被赶马车的仆人留在车座上没带走的大翻领宽袖长外套,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就装出一副大户人家的仆人的神态,仿佛他是看着主人亲自驾车心里憋气似的。
“我呢,”安德烈说,“就这样光着脑袋吗?”
“啐!”卡德鲁斯说道,“风这么大,把你帽子给吹掉了嘛。”
“行,”安德烈说,“那就赶路吧。”
“谁不让你走了?”卡德鲁斯说,“我希望不是我。”
“嘘!”安德烈说道。
两人顺顺当当地过了城关。
到第一个岔路口,安德烈停住马,卡德鲁斯跳下车去。
“哎!”安德烈说,“仆人的外套,还有我的帽子?”
“咦!”卡德鲁斯说,“你总不想让我感冒吧。”
“那我呢?”
“你还年轻,可我呀,已经开始老啰,再见,贝尼代托!”
说着,他一头钻进那条小路,跑得无影无踪了。
“唉!”安德烈长叹一声,“在这世上谁也没法完全快活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