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八点半,那大客厅,与客厅相连的走廊,还有楼下的另外三间客厅里,都挤满了香气扑鼻的人群。这些人并不是为交情而来,而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yù_wàng吸引来的,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物。
一位法兰西科学院的院士说得好:上流社会的宴会等于是名花的汇集,它会吸引轻浮的蝴蝶、饥饿的贪婪的蜜蜂和嗡嗡嘤嘤的雄蜂。
不消说,座座客厅灯火辉煌,缎幔上数不清的金丝在灯光下闪烁颤动,就连那只是说明富有而别无其他情趣的家具业熠熠生辉。
欧仁妮小姐的穿饰文雅朴素,穿着一件合身的白绸长袍。她唯一的装饰品是一朵半插在她那乌玉般黑的头发里的白玫瑰,并无任何一颗珠宝。
她的打扮虽然显得纯洁高尚,她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与之相反的傲慢神气。
在距她不远的地方,唐格拉尔夫人正在与德布雷、波尚和夏多·雷诺闲谈。德布雷被邀请来参加这次盛大的典礼,但像每一个人一样,他并没有得到任何特权。
唐格拉尔先生正被包围在一群财政部官员和与财政部有关的人士中间,正在向他们解释一种新的税收原则,等到将来当形势迫使政府不得不邀他入部参与大计的时候再来实施。
安德烈挽着歌剧院一位fēng_liú倜傥的年轻演员,大言不惭地向他描述未来生活的蓝图,吹嘘自己有了那笔十七万五千里弗尔的年金以后,打算怎样在巴黎社交圈里引进更时髦的时装款式;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他需要借此壮壮胆,做出一副挺自在的样子。
人群拥来拥去,像是一道由蓝宝石、红宝石、翡翠、猫眼石和金刚石组成的涡流一样。像平常一样,年龄最老的女人打扮得最华丽,而最丑的女人最引人注目。
假如当时有一颗美丽水仙花,或一朵甜的玫瑰,您得仔细搜索才能找到,因为她总是躲在一个角落里,或者藏在一个戴面巾的母亲或戴孔雀毛帽子的姑母后面的。
在这喧哗笑闹的人群中,随时可以听到司仪的声音,通报一位金融巨头、军界要员或文学名士的姓名;那时,各个人群里便会随着那个姓名的喊声发一阵轻微的骚动。
个别头面人物能享受激起人海涌动的殊荣,但又有多少人只博得冷漠的一瞥或轻蔑的微笑!
当金面大时钟上的时针指到九点,当机械的钟锤敲打了九下的时候,司仪报出了基督山伯爵的名字,像触了电一样,全场的人都把他们的视线转向了门口。
基督山伯爵穿着黑衣服,像他往常一样的简单朴素。他唯一的装饰虽是一条极其精致的金链,挂在他白背心上让人难以觉察。
伯爵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一端的唐格拉尔夫人,在客厅另一端的唐格拉尔先生,以及在他对面的欧仁妮。
他首先向男爵夫人走过去,男爵夫人这时正与维尔福夫人聊天(维尔福夫人是独自来的,因为瓦朗蒂娜依旧还不能走动);然后,他从男爵夫人那儿一直走到——人群中间早已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欧仁妮那儿,用非常急速而含蓄的话语向她道贺,使这位骄傲的女艺术家也不得不表示惊奇。
亚密莱小姐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感谢伯爵这样慨然答应她给意大利剧院写封介绍信,并表示她立刻就要用到那封介绍信。
离开了这些女太太们以后,基督山走近了唐格拉尔,因为唐格拉尔已向他迎上来。
完成这三桩社交义务以后,基督山就站定在那儿,用充满自信的目光环顾四周,目光中的表情是那些属于某个社交圈子,尤其是具有某一方面影响的人物所特有的,这目光似乎在说:
“我已完成了我的责任,现在让旁人去完成他们的责任吧。”
安德烈本来在隔壁房间里,这时也已感觉到基督山的到达所引起的骚动,起来向伯爵致意。
他看到伯爵被人群团团围住,人们争先恐后地和他说话,这对那些既寡言少语又一言九鼎的人是常有的事。
这时,双方的律师到了,他们把拟定好了的文件放在那张签字用的桌子上;那是一张描金的桌子,四条桌腿雕成狮爪形,桌面上铺着绣金的天鹅绒台毯。
律师之中有一位坐下来,其余的都站着。
他们快要宣读那份来参加这个典礼的半数巴黎人都要签字的婚约了。
人们各就各位,也就是说,女士们围成一圈坐下,而先生们对布瓦洛所谓的严谨的风格更为漠视,各自对安德烈的激动不安,对唐格拉尔先生的全神贯注,对欧仁妮的无动于衷,以及对男爵夫人处理这种大事时的机敏活泼在评头品足。
读婚约的时候四处鸦雀无声。但婚约一读完,那几间客厅里便更加喧闹起来;那即将属于未婚夫妇的几百万巨款,那些放在一个大房间里的礼物以及那位未来新娘的钻石,到处都充满了羡慕的声音。
在青拉尔小姐的可爱又增加了几倍,她光彩夺目。
至于太太小姐们,不用说,她们当然嫉妒那几百万,但心里却以为她们自己的美丽可以不用金钱点缀。
安德烈被他的朋友包围了起来,在一片道喜和赞美声中,他开始相信他的梦想已变成现实,简直飘飘然了。
律师庄严地拿起笔,举过的头顶,说:“诸位,婚约开始签字了。”
按照仪式,第一个签字的是男爵;然后是老卡瓦尔康蒂先生的代表签字;然后是男爵夫人;男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