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福不堪痛苦的重负,低下了头;他从地上直起身来,甩了甩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内心充满着恐惧。这个从来不曾怜悯过别人的人,现在要去找他的父亲,找那个老人,因为他感到自己是这么虚弱,需要找到一个人,可以向他诉说自己的不幸,可以在他身边痛哭一场。
他走下楼梯,走进诺瓦蒂埃的房间。
那老人正用他所能够表现出的最亲热的表情在倾听布索尼神甫说话,布索尼神甫仍像往常一样冷淡平静。
维尔福一看见那神甫,便把手按在前额上。他记得他曾在阿都尔那次晚宴后去拜访过他,也记得神甫曾在瓦朗蒂娜去世的那天到这座房子里来过。
“您在这儿,先生!”他叹道,“您怎么总是伴随死神一起来呢?”
布索尼转过身来,看着检察官变了形的脸和他眼睛里那种野蛮的凶光,他知道开庭的那出戏已经收场了,但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别的事情。
“我以前曾来为您的女儿祈祷过。”他答道。
“但您今天来做什么?”
“我来告诉您:您的债已经偿还得够了,从此刻起,我将祈祷上帝像我一样的宽恕您。”
“上帝呀!”维尔福神情慌张地喊道,“您不是布索尼神甫!”
“是的,我不是。”
神甫拉掉他的头发,摇一摇头,他的黑发披散到他那英俊的面孔两旁。
“您是基督山伯爵!”检察官带着惊呆的神情喊道。
“您说得并不全对,检察官先生,再仔细想一想。”
“您是在马赛第一回听见这声音的,那是二十三年以前,在您和圣·梅朗小姐订婚的那天。到您的记忆里去好好找找吧。”
“您不是布索尼?您不是基督山?您就是那个躲在幕后与我不共戴天的死对头!我在马赛的时候一定得罪过您。哦,该我倒霉!”
“是的,您说得对,”伯爵把双手交叉在宽阔的胸前,说,“想想吧,仔细想想吧!”
“可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维尔福大喊道,此时,他的大脑已经在理智和错乱交混的极限中沉浮,在似梦非梦的混沌中飘忽“我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您说呀!说呀!”
“您是谁,那么您是谁?”
“我是被你埋在伊夫堡地牢里的一个可怜的人的幽灵。这个终于从坟墓中爬了出来的幽灵,天主为他戴上了基督山伯爵的面罩,还给了他许多钻石和金子,为的就是让你直到今天才能认出他来。”
“啊!我认出您了!我认出您了!”检察官喊道,“您是……”
“我是爱德蒙·唐泰斯!”
“您是爱德蒙·唐泰斯!”维尔福抓住伯爵的手腕喊道,“那么到这儿来。”
于是,维尔福拉着基督山往楼上走。伯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他的心里也料到发生了某种新的灾难。
“看吧,爱德蒙·唐泰斯!”他指着他妻子和孩子的尸体说,“看!您的仇报了吗?……”
面对这可怕的场景,基督山脸色苍白;他领悟到他的报复超越了限度;他感到他不能再说“上帝与我同在”这句话了。
他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恐的表情扑到孩子的尸体上,扒开他的眼睛,扣着他的脉搏,然后抱起他冲进瓦朗蒂娜的房间,把门从里面锁上……
“我的孩子!”维尔福喊道,“他抢走了我的孩子!噢,您这坏蛋,您不得好死!”
他想去追基督山,但像是在做梦一样,他的脚一步也动不得。他拼命睁大眼睛,眼珠像是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似的。指甲扎进了胸膛上,被血染红了;他太阳穴上的血管胀得像要爆裂开来似的,他头脑发热。
几分钟,他已经没有了理智,接着,他大叫一声,爆发出一阵大笑,冲下楼梯去了。
一刻钟以后,瓦朗蒂娜的房间门开了,基督山走出来。
他满脸苍白,目光呆滞,胸腔窒息,通常一向镇定而高贵的面廓由于痛楚而变得惊慌不堪。
他双臂托着孩子,任何救护之神再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他单腿跪下,虔敬地把他放在他母亲的旁边,然后他走出房间在楼梯上遇到一个仆人。
“维尔福先生在哪儿?”他问仆人。
那个仆人没吭声,指了指花园。
基督山走下楼梯,向仆人所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看见维尔福被他的仆人围在中间,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铲子,正在疯狂地挖着泥土。
“这儿没有!”他说,“不是在这儿。”
他走到稍远处又开始挖起来。
基督山走近他,几乎带着谦虚的语调低声说:
“先生,您失去了一个儿子,但是……”
维尔福打断他的话,他听不懂,也根本听不到。
“噢,我会找到他的!”他喊道,“你们都哄我,说他不在这儿,我会找到他的,一定得找下去!”
基督山恐慌地往后退去。“噢!”他说,“他疯啦!”
说完,他像是害怕这座遭诅咒的宅子墙壁会塌下来压在他身上似的,急忙地往外面的街上跑去,这会儿,对于他是否有权做他所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