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瑛历四年,三月底,祭阳都城,安将军府邸
正是春暖花开之际,柳絮正飘洒的时节,安将军府邸的偏僻处,一个不大的院落里种满了正在飘扬柳絮的柳树。
安落絮独自一人端坐在厢房外凉亭里的石椅上,淡绿色的衣裙,秀美的脸庞。
她双手持书,略微垂首,一脸的淡然。
清风拂过,带起她面颊旁的一缕青丝,稚嫩的脸庞白皙透亮,唇瓣桃红,黑玉般的双眸沉静得几乎没有涟漪。
庭院的角落,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柳树后窥觑着凉亭里的人,陷于暗处的身影,任由柳絮纷飞,将其遮挡。
颀长匀称的身形,儒雅的白绸衣袍,俊中带绝,绝中又带着一份优雅的容颜,男人长了一张叫人惊叹的脸。然而那张容颜在看向不远处的小姑娘时,好看的眉却微微蹙起。
钟离墨的思绪正因着眼前发现的事实而有些混乱。
阳延国皇都祭阳都城有一则传言,说安将军府有一位观音转世的小小姐,生来茹素,沾肉必吐,心性沉稳不似孩童,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慈悲心肠,佛缘根深,名唤安落絮。
十四岁的年龄,开始褪去稚嫩之气的脸庞秀美细致。
她是安将军及其妾侍——那个当年因才艺双绝而名动一时的东月楼花魁念思思的女儿。
八年前的太皇太后寿宴之夜,鸾翔殿内,钟离墨的母妃嫣太皇太贵妃惨死于他身边,而被迷昏的他毫不知情。当夜,安将军的妻子严鞠突发病情而亡,而有所目击指向杀害了嫣太皇太贵妃的凶手的念思思则下落不明,其女儿安落絮出面证言自己母亲的清白,而最终也证实念思思当夜的确没有参加寿宴。整个事件因证据不足而调查困难,最终不了了之,成为钟离墨八年来的心头之痛。
那夜过后,六岁的安落絮便出发前往黑骨山下的待明寺吃斋念佛,正式踏入佛修之门。
黑骨山下的待明寺,他钟离墨曾经深陷劫难时的获救之所。
四年前,钟离墨在黑骨山上与东傲国进行四年一届的皇室秋猎比试,不慎中了奸人的歹计,险些丧命之时被待明寺一名姑娘所救。因中毒而暂时失明的他不知姑娘为何人,当他获救后回访待明寺,待明寺却在一夜之间消融于一场滔天大火。近两百的死尸,没有一名女子的尸首,被烧的皆是寺内的和尚,那些吃斋念佛的香客全都不知所踪,包括安落絮本人。而当年救他的姑娘似乎也和这个小姑娘一般,不知去往何处。
而今这小姑娘回来了,是被他的侄儿钟离琅于西南城的奴隶贩卖处寻得的。
据说在那场大火后她就被人贩子拐卖,四处辗转。
而今,他之所以在这里,就是为了从她这里打听出当年待明寺救了他性命之人到底是谁。
然而……
钟离墨的目光落在了安落絮放在身侧的护身短刀上。
一把刀鞘刻画得精致华贵却又不浮夸的短刀,上头还嵌有一颗极品琥珀。
那是钟离墨当初获救之时留在待明寺赠与救命恩人的信物。
可如今,却是在这小姑娘手中。
听皇侄寿王钟离琅说,这把刀是在他踹掉那一窝人贩子后,这小姑娘在那群人贩子身上搜回来的,说是她自己的东西。
难道,她真是当年救了他的人?可当年的她,不过十岁……
钟离墨深深地看着一脸沉静淡然的安落絮,眼神复杂。
那时的救命之恩,他一直难以忘怀,甚至可以说,当时他能挺过那一劫全是仰赖她也不为过。
现下稍作联想,不难将眼前的小姑娘和那细心照料他的人相联系,两人的性子都极为淡然。
手持佛书,眼睛却仿佛不在看书,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纳入她的眼。
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为何却有一双已经看透人生的眼眸?没有半点情绪,那双眼睛所蕴含的情绪甚至比他都要冷淡。
而且,总感觉她身上有一股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一股阴阳相杂的气质。不仅仅有着融入光芒里的那种醇和气质,也有着和自己现在所处的阴影相当和谐的气质。这样特殊的气质,竟是叫他觉得有些不安。
正在探究着,却见那黑玉的双眸倏地直直看向了他。
被那双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视着,钟离墨心下一惊。虽然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但他还是有自信只要他不做什么大动作就不会被发现。然而,眼前小姑娘的敏锐程度显然超乎他的想象。
那双盯视着他的眼眸,沉静中蕴涵着深沉的璀璨,不露锋芒的冷傲,隐隐的像要溢出流光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他。
事已至此,钟离墨也不再遮掩,迎着安落絮的目光,坦荡荡地行出了柳树的阴影,站定在了柳树前那日光能照耀到的地方。
春意暖融的光芒给一脸冷然的钟离墨披上了一层和煦的色彩。
然安落絮那双黑玉的眼眸除了其中本就留有的璀璨外,没有丝毫其他的涟漪,既不因为发现了可疑的人而惊慌,也不因为见到钟离墨绝美的容貌而惊艳。
平静无波的眼眸在看了钟离墨两眼后就再度移回到手中的佛书上。
因了这不该如此淡定的反应,钟离墨微微皱眉。
这小姑娘怎么这般没有戒心?如此形迹可疑地出现在庭院里的人,她却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当一回事?若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其他别有所图的人,那她岂不是要直接被绑走了?难怪她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