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恕小人直言,据说小皇帝对她言听计从,只怕……”
京兆王大怒:“这个孩子也真是不争气。完全被那个女人所掌控了。也罢,弘文帝还有5个儿子,如果小皇帝的确是扶不起的阿斗的话……”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大家却都明白了。
小皇帝去了,自然有其他人继位。
因为反复的轻微的发烧,小皇帝一觉醒来,宫灯已经亮了。
但觉一双大手,很柔和地抚摸在自己的头上。他睁开眼睛:“父皇,父皇……”
但是,很快便失望了,不是父皇。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银白色的头发。当初太后怎么说的?他不得120岁了?但是,这一次见到,但觉这个人,那么年轻——绝对不是老道长那样的老态龙钟。
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鼻子那么高挺;轮廓那么坚毅。
宏儿目不转睛地看他,脑子里,闪过平城庙堂里的那幅画——先帝爷爷的画像。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一头发。
小小的心里,忽然觉得很冷,很可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那双眼睛那么温和,就如父皇的目光,慈爱而关切。
“宏儿,感觉好点没有?”
那声音如有强大的魔力一般。
他本是要狠狠推开他,但是,竟然不敢。因为他那种无上的威望,无上的慈爱……就连他是皇帝,都忘记了。
“宏儿……”
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阵风一般。
太后进来,又换了一件衣服,并不鲜艳,但是,也不是孝服,而是淡淡的银灰色的衫子,飘逸而美丽。
芳菲满面的笑容,先看罗迦一眼,再看宏儿:“宏儿,吃饭啦。今晚,我亲手给你做了几个你最爱吃的小菜……”
宫灯下,她的脸色温润如玉,一夜之间,忽然变得那么年轻,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活力。
罗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人微微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孩子的目光随着她的目光。
但见她先看了神仙爷爷,再看自己——只是一眼的事情,孩子却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以前,太后和父皇,从没这样对视微笑过!从没有!
忽然就那么委屈。
他比自己还重要!
这个人,比自己还重要。
比自己的父皇还重要。
他委委屈屈地坐下。
才发现,今天的饭桌很不同。
首先是椅子的不同。
椅子换成了一种野山藤编织的轻便椅子,还带着刚刚干燥的香味,清新而洁白,充满一种大自然的气息。然后是饭桌。
以前的饭桌是雕刻了花纹的玉石案几;这一日,也换了。
也是一种山木做成的,散发出淡淡的芳香,充满了一种野趣。
甚至饭桌上的菜肴,也与众不同。
一碟风干的辣鸡、一碟熏鱼、还有一碟野山菜,清新而翠绿。这几样菜,他确定,自己以前是不喜欢吃的。尤其是发烧感冒了的孩子,太后根本不会准备这样的熏鱼、腊鸡。
最最不可忍受的,是神仙爷爷,他坐在上首!
上首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他记得非常清楚。
按照地位的尊卑,自己以前也曾和父皇一起,跟太后一起共进晚餐。
但是,都是太后坐上首——因为她是长辈。
传说中,她甚至是父皇的“长辈”!
可是,今日全天下最最尊贵的一个人——太皇太后——她竟然让一个陌生人,坐在上首。
这真是太不可接受了。
就算他是神仙爷爷,也不可接受。
尤其,他那样的眼光,那样的眼神,一笑起来——他如看到了自己的父皇——太相似了。
就连小孩子,也感觉到了痛苦。
那种的痛苦。
而且,这个人超越一切——坐在父皇都不曾坐过的上首。
普天之下,在孩子的认知里,是再也没有人,有资格坐在太后的上首的!
神仙爷爷,他凭什么呀!
罗迦的目光接触到他的目光时,看到他温和的笑容,甚至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宏儿,烧都退了。真好,明日就生龙活虎啦。”
这是不对的。
绝对不对。
无论是多么尊贵的人——就算是通灵道长,也必须对自己客客气气。可是,这个人,不但轻易地抚摸自己的头,而且,那种语气,就把自己当成了普通的小孩子。
皇帝,并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宏儿的心里,七窍玲珑。
更是不悦。
但因为罗迦语气里的慈爱,那种长久建立的崇拜的情怀,以及发自内心的温和……小孩子没法发作。
连想说几句气话都不能够。
而且,他从小一直被教导,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他悄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服侍的宫女们都被屏退了。
这饭厅宽大,是太后站着,笑盈盈的。
她整个人变得那么年轻,脸色红润,充满了一种清淡的喜悦之情——整个地,没法掩饰地从她身上散发出去。
甚至——甚至——
是她在盛饭。
素手洁白,拿着很漂亮的南朝来的贡品精品瓷碗,洁白玫红的小碗,如一朵的花,盛开在黑夜里。
他眼睁睁地看着太后盛饭,竟然不是先给自己,而是先给神仙爷爷。
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