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循声望去,也大吃了一惊。
刚刚柳母撂了挑子,令这盛蟹的竹篓倾覆在地上,上头几只几乎有整个手掌大小的螃蟹都掉了出来,清清楚楚地露出了下头的蟹。只见除了上头几只之外,下头的蟹都偏小,而且有不少已经完全不动弹,看上去已经死了。
柳五儿这下子明白为啥这每一篓蟹上头要标明编码,注明这是给谁的了——明摆着就是要坑她们母女啊!
她的心一下子有点凉——事先准备好的食单泄露了出去,斗宴排位又排在最后,如今这食材上头,柳家母女又被狠狠地坑了一记,所有的事情都在朝最不利的方向发展,这不明摆着要逼柳家母女出丑么?
柳母这时完全就如没脚蟹一样,没有半点主意,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完了,完了啊——”
可惜柳五儿的字典里头,偏偏就没有“认输”或者“完了”这几个字。她一面扶起母亲,一面又捡起地上的螃蟹篓子,对柳母说:“咱们走,迟了的话,蟹死得更多。”
柳五儿挽起母亲的手,柳母也就木木愣愣地跟着柳五儿回到小厨房。柳五儿其实也不晓得自己这个娘怎么这么经不起打击的,可是无论如何,两人如今是捆在一根绳子上的队友,无论是神队友还是渣队友,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两人一起完成,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得拖着自己这个娘一起去面对。
到了小厨房里,柳五儿赶紧捡了一只大木盆,里头灌上一指来深的清水,接着就从蟹篓里将还活着的螃蟹都捡出来,一只一只往盆里放。死蟹是不能吃的,即使是垂死的蟹,也可能会有异味,入菜之后也会有损菜肴的味道。所以柳五儿就只捡那等十分鲜活有力的螃蟹,螃蟹上头的草绳也不敢拆,生怕拆了草绳之后,螃蟹满地乱走,减少了活力。
柳母在旁边看着柳五儿忙活,终于回过了神,看着柳五儿将那些将死的螃蟹扔掉,大叫可惜:“这些都还没死透呢,怎么就不能入菜了?再说了,做出菜来又不是咱们吃!”
柳五儿这时基本已经认定了母亲属于渣队友一个级别的。她赶紧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想想,您不肯吃的东西,您能做出来东西呈上去给府里的主子们吃?更别说这回是蟹宴竞赛了!”为了绝了柳母将这些没死透的螃蟹捡回来的念头,柳五儿将其都打了个大包袱全都扔掉了才回来。
剩下的螃蟹,一共也就七八只,一起伏在木盆底部,欢脱地吐着泡泡。
柳家母女两个登时犯了愁:这点螃蟹,别说做一桌子蟹宴了,就算做两道菜,恐怕都不够啊!
柳母还有点想抱怨柳五儿,扔了那么多得用的材料,可她见到柳五儿那双大眼睛一瞪,立时又不敢多说了。
柳五儿想了想,下了狠心,对柳母说:“娘,你去将蒸锅上汽,咱们将这七八只蟹先都蒸熟了,您先将黄、膏和蟹肉都剔出来,再取一点猪油,咱们炒些蟹粉先备着。”
柳母大惊失色,说:“五儿,你疯了,统共就这么些螃蟹,你若是都炒了蟹粉,食单上的那些菜,最多也只能做出来两三样啊!”
柳五儿冷静地说:“这点螃蟹肯定不够,所以要靠咱们自己想办法。”
这领螃蟹的顺序既然是薛家定的,坑柳家的事情薛家肯定有份。所以薛宝钗那头,一定没法子指望。为今之计,就只有出贾府、上市集、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找些品质差不多的螃蟹了。
能不能在限定的时间里,找到合用的螃蟹,柳五儿心里其实也一点儿底都没有,可是为了稳定队友的心思,柳五儿紧紧地握了握柳母的手,说:“娘,这次比赛,事关琏二奶奶的脸面,您也不想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挑战,就让她老人家脸上无光吧!”
柳母的手被柳五儿紧紧握住,又听女儿这样铿锵有力地说话,神智略微清醒,赶紧摇了摇头。
柳五儿趁热打铁,说:“那您就听我的,将这几只螃蟹一一都蒸熟了,将蟹粉拆出来,待会儿入菜用。对了,别忘了将蟹斗都给我留着,我有用。”
柳母听了柳五儿的话,自己去忙,而柳五儿则分花拂柳,来到了藕香榭。她见到不少薛家的仆婢正在准备这当天晚上的蟹宴。敞亮的藕香榭之中,布置了三副席面。而藕香榭外面,薛家和贾府的仆婢们正在预设烹茶与温酒的炉子。
柳五儿看到这里,终于放心了,有这些设施在,就算她家的螃蟹席面是最后一个上,柳五儿也有办法保证能上热腾腾的蟹菜。
于是她疾步向大观园的角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早先准备的食单应该不能用了。自己原本打算做的那些菜品如今都叫李老三他们知道了,就算他们不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回头只要做几道和自家完全一样的菜肴出来,就够自家好好喝一壶的,谁叫自家轮到最后一个上菜的呢?
想到这里,柳五儿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想自己受后世起菜名儿的影响太深,将主料辅料甚至做法都起在了菜名儿里,这样李老三可不就容易针对了自家的菜肴下绊子吗?早知道就该起几个唯美却不知所云的菜名,什么“翡翠白玉”、“孔雀开屏”之类的,叫李老三他们猜的话,猜死了都猜不出来!
所以柳五儿此刻悔啊——她昨儿个就应该歇在小厨房的,这样芳官就没有机会过来陪柳母喝酒了,没有芳官陪酒,也就没有食单泄露这回事儿了——芳官这个没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