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与柳五儿两人一起,走向潇湘馆后头的小厨房。
柳五儿顺便问起:“林姑娘晚间几时睡着的?”她晓得紫鹃在黛玉房中值夜,对黛玉的睡眠情况应该十分清楚。
“姑娘怎么也得三更天才睡的,之前一直听着长吁短叹的。似是因为宝姑娘昨儿来的缘故,又想起父母家人了。”紫鹃黑着一对眼圈儿,想来昨夜也不曾睡好。
“睡得不好呀!”柳五儿“哦”了一声,想了想,说:“那好,咱们平日里就用那小银铫子熬些梨汁儿,然后每日晚间煮一碗银耳莲子羹给姑娘服下。这等食补,其实比药来得强。”
银耳在功效上,不输于燕窝,而且价廉物美,经济实惠。
小厨房里头,早起的春纤已经在熬粥了,上好的粳米粒在滚水之间上下翻腾,慢慢就滚开了花。深秋的清晨,这小厨房里氤氲着水汽,弥漫着米香,给人带来些许温存的暖意。
柳五儿几个月没来这里,这次过来,见到小厨房的墙上又新打了一圈板壁柜子,里头储了不少米面粮食。柳五儿大呼小叫着翻了一圈,“哟,这个干百合的品相绝妙”,“唉,这个火腿得快点把它吃了”,“呀,这是干竹荪,北边难得一见,”……
这新打的柜子离地面甚高,在潇湘馆背后阴冷潮湿的小院子里,倒也不失为储存食物的好地方。
柳五儿扭头看看微有些憔悴的紫鹃,晓得她待黛玉是用了心的。
“嗯,还缺些新鲜的雪梨,另外我今天再去外头采买一些银耳来。”柳五儿反正昨天在宝钗那儿谈成一笔生意,眼见着能发点小财,所以大方得紧,一力应承了要给黛玉采买食补的材料,不过本来这也不值几个小钱。
“对了,紫鹃姐姐,我娘现在管着小厨房,林姑娘要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直接过去给我娘说,我娘保管给林姑娘开个小灶。”柳五儿对紫鹃拍胸脯。
紫鹃对这柳五儿白眼一翻,说:“别介,不是你自己定的规矩,那水牌以外的单独点的菜,都得收个材料钱的么?”
柳五儿很无辜地挠了挠头,说:“话是这么说,但是紫鹃姐姐去,我娘总该通融一下吧!”就算有规矩在那儿,大客户上门,总是能打个折的呀!
紫鹃冷笑了一声,说:“咱可没这么大的脸面。再说了,有时候咱们想要个水牌上的菜,想少点油,少点盐,做清淡一点儿,柳婶儿就说,‘那就开个小灶吧’。”她将柳母说话的神气学得甚像,柳五儿听了,登时觉得血液“哗”地一下就冲上了脸。
“你想想,柳婶儿是老太太、太太亲口嘉许过的名厨,开个小灶,当然得给酬劳。”紫鹃与柳五儿“熟透了”,自然不会客气,这话说来,紫鹃一脸的讥诮。
柳五儿面红耳赤地,伸手掐了一下紫鹃的胳膊,说:“你等着,我这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说着就转身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紫鹃道:“姐姐等着,回头我采买了雪梨银耳莲子一起带回来。”
紫鹃见惯了柳五儿这样听风就是雨的脾性,摇了摇头,自去与春纤一起,准备黛玉的早餐去了。
而柳五儿则急匆匆地奔行在潇湘馆往小厨房去的路上。
这时天色尚早,园中诸人,大多未起,只是有些洒扫的婆子已经开始劳作,将昨夜随风雨一起凋落的秋叶拢做一处。
柳五儿奔近了小厨房,见到两个人相扶着出来,两人都是眍?着眼,脸红红的,其中一个婆子醉态更加明显一些,脚下踉踉跄跄的,全靠陈家舅妈扶着。
柳五儿开口叫人:“舅母——”
这从小厨房里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她那陈家舅妈,另外一个,就是昨天过来给黛玉送燕窝的那个蘅芜苑的婆子。
婆子嘴里嘟哝着:“再来,这回定然赢你,赚个够本!”
陈家舅妈神智清醒些,见了柳五儿,点头笑道:“快些进去,帮着你娘去收拾收拾!”
柳五儿登时将事情猜出了个七八分来——
她还记得《红楼》原著上记得清楚,将来大观园里会有一次大规模打击聚赌的行动,陈家舅母就是被抓出来为首之人。后来又因园中仆下嫉妒柳家,便告发了柳母,指称柳母才是背后的大庄家。这对柳家来说,将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可是如今看起来,这柳母非但不像是被陈家舅母连累,反而真正像是个承办赌局的大东家,不仅提供场所,还提供赌具食水之类。柳五儿这会儿不得不叹服柳母有远见,当初布置这小厨房的时候,柳母估计就已经想好了,五间屋子中的一间,平时可以用来供人候餐,有机会就可以当个能容纳二十来个人的小型赌场——这就是柳五儿走进小厨房的时候,所看到的情景。
桌上散着骰子牌,茶水杯盘点心四处狼藉。屋子里还见着几个婆子仆妇,横七竖八地歪在椅上,显是喝多了走都走不动了,有一搭没有一搭地与柳母聊着天。
“哎哟我说,柳家的。你也真是命好,摊上这么个丫头,到处给你挣脸。”一个婆子对柳母表达着她的十分羡慕。
另一个婆子则有些不屑,说:“瞧瞧,那小丫头呀,头回做了道汤,就给你赢回了这个小厨房;再后来做了两道蟹菜,就给你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赢了李老三他们。合着你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着享福呢!”
柳母没说话,柳五儿却晓得自己这个便宜娘,其实也是个心气儿挺高的主儿。柳母的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