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忠顺王府的重阳孔府宴上,就曾经有镇国公府的厨子,中了那醉心花的毒素,当众讲出了府里的主子是如何辱妻霸女,自己又是如何下毒报复的。事后,那镇国公府的厨子被人拖下去救治,便不知所终了。
然而这没过多少天,镇国公牛继宗,竟然还是暴疾而终。这样看来,那镇国公府厨子,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泄露出来的府中秘事,应该是真的了。
卫若兰一对剑眉便锁了起来。
镇国公位列八公之一,牛继宗一死,他的后人能顺利袭爵倒罢了,若是不能,只怕朝中又要生出不少变数。
小九娘见状就:“这个口没遮拦的小子,今儿是公子爷向史侯府下小定的日子,你嚼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呸呸呸,真是晦气。”
卫若兰却并不在意,只淡淡地说:“不用怪他。今日只是小定,家中反正自有长辈操持。”合着这婚姻大事,不关他什么事儿似的。
然而柳五儿这时候却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闷闷地立在一旁,一声不响。
她也想起了当日在忠顺王府见到的情形——照着这镇国公府的事情看来,这么说来,中了这“醉心”的毒,神智迷乱之下,见到的那些幻象,竟有可能真的是人心之渴望?
柳五儿忍不住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当时都见到了什么呀!
祖父祖母,血脉亲人,对她来说,都是极重要的。
可是那对凤眸,那对凤眸,又是怎么回事?
——不,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她那时一定是记错了,昏乱中将眼前的真实,也当了幻象!
所以这才叫“假作真时真亦假”啊,曹老先生总结的这叫一个精辟!
想到这里,柳五儿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卫若兰。卫若兰也正向她看过来,两人这样对视着,瞳仁里映着小小的彼此。
片刻之后,柳五儿扭头,卫若兰亦掉过脸去,却不忘嘱咐小九,“回头给柳姑娘指个路!”
这回轮到柳五儿脸黑了,原来明明说是要把她送回去的,如今却只说是指个路。她刚刚也只是借着客气一下么,谁晓得人家就借坡下驴了!
心里头的气一旦不顺,柳五儿便越发觉得胸口塞塞的。然而在这种时候,柳五儿却不知为何出了昏招,一张口便是反话:“是了,卫大爷,昨儿的饭钱,我回头还你便是!”她其实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对方,她打算长期赖账的事实。
卫若兰板着脸点头,说:“嗯,好!还有上回小九借你买菜的钱,也是本公子这头出的,你回头一道送到……送到小九娘这儿就行。”
柳五儿:“……”
债务增多的她心塞无比,扭过身子,蹬蹬地出了小九家院子。
小九赶紧追了出去,他不还得指路么?
卫若兰见柳五儿如此,心情反而大好,伸手从小九娘手中的碟子里拈了一块葱花饼出来。明明没说多少话,明明只是拐到此见了一下这个人,可是卫若兰却觉得自己一早上就已经把一天里头该斗的嘴都斗了,将一天能生的气都给生了。这会儿他确实觉得饥肠辘辘,酥脆喷香的葱花饼一入口,实在是恰到好处,太熨帖了。
*
柳五儿经小九指点了回荣国府的路,当即快步往回赶,一面走一面琢磨着,见到大观园角门上守门小厮的时候,该编造点啥理由。
没走两步,远处却是一阵喧哗,只见两队兵丁直往这边奔过来,沿着街道往西首过去了。街道两边的百姓们闪避之后,又纷纷聚拢起来,议论起那两队兵丁的去向。
“听见了没,这些兵丁们是去抄没镇国公府的!”
“怎么会?不是说镇国公府老大人今儿个刚刚过去么?朝廷怎么会捡这个时候去镇国公府抄家?”
“你以为这镇国公府老大人是好好的寿终正寝么?不知道了吧,来来来,我来与你好好解说!”
所幸柳五儿今日穿的是一身寻常人家的小丫鬟打扮,混在人群中偷听街谈巷议十分便利。没过多久,她就已经听了一脑门子的官司,诸如“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纵恶奴当街行凶”之类,可想而知,那镇国公府,大约也是凭借着昔日滔天的权势,无恶不作罢了。
当中最为精彩离奇的,自然是关于镇国公府一个厨子的故事。传说此人原本也是有家有室,却在今年前无意中被镇国公牛清看中了妻女,以致家破人亡。那人便毁容入府,渐渐地竟成了镇国公身边最为信任的厨子。就是这厨子一直在给那牛清暗中下着慢性毒药,导致牛清身中剧毒,今日发作,一命呜呼。
柳五儿撇撇嘴,这件事情她还算是亲历的呢!
细想想,放印子钱、纵奴行凶、辱人妻女逼死人命……诸如此类罪行,荣宁二府的主子奴才们,又有哪一点没有沾过?
她信步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走了几步,前头一阵喧哗,再听听却是哭声震天,有市井顽童高声叫着“来了”,接着疾奔过来,冲着看热闹的人群大喊:“抄家了,抄家了,国公府的女眷们都押出来了!”
果然,前头哭声大作,在一队兵丁的吆喝驱赶之下,一队女眷们哭哭啼啼地一路行来。柳五儿随着其余百姓一起,被兵丁们驱赶至街道一侧,眼睁睁看着这些依旧遍身绫罗的贵族女眷们,像是牲口一样,被人呼来喝去地驱赶着。
镇国公牛继宗新丧,镇国公府便逢抄家,女眷们有的连孝服还未来得及换!
前头是几名年纪较大的女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