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见柳五儿也出来,连忙过来,细细与她说了其中的情形。
原来在外头吵闹的这个妇人叫王刘氏,守寡十一载,膝下只有一个儿子,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叫王柱子。这户王姓的人家是紫檀堡庄子上的佃农。另外,王家还自有十亩地,是王家祖上留下来的,王家精心打理了几十年,是一等一的好地。
如今柱子年纪既大,过不了多少年就要娶亲的,所以王刘氏才咬着牙,又在蒋家这里佃了十亩地种着,这样除去佃租,蒋家地上的收成就够母子两人花销了,自家那十亩地,收成便折了银子,攒着给柱子娶媳妇。
然而周家却相中了这块地,二话不说便要收入囊中,原因是王家的这十亩地,刚好是在周家的一大片田产之间。周家派来的人说了,要将这片地买下来,好将周家的田产连成一片。
王家说这是祖产当然不卖。
周家便没说什么,只是派人去诱了那王家的柱子去赌钱,输光了之后再借钱与他,说好了将王家的那十亩地做抵押。
王柱子自然将借来的钱也输得一干二净,如今周家便是打上门来,拿着王柱子亲手画押的借据过来寻王家要地。
王刘氏哪里肯,哭闹着寻了四邻来,只说那王柱子在赌桌上是受了周家人的蒙骗,才会如此,死活不肯将地让与他人。王刘氏唯一认识的,稍有些权势的人物,便是蒋玉菡,因此便吵到了蒋宅的门口来。
柳五儿听了就叹了一口气,借赌局出老千讹人财物的事,古往今来,哪里就少了?只是欺负一介寡母,又是谋人家祖产,便是十分十分地不地道。
柳五儿低声问蒋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王家的么?”
“那王柱子欠了三十两银,若是能还上,就堵上了对方的嘴。”
“三十两……”柳五儿失声说,不防声音大了一些,引得那一群人都往她这边看。其中那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远远地见了柳五儿这副吃惊模样,嘴角便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周家设的老千赌局,说白了,想让王家欠多少钱,就能让王家欠多少钱。
然而这紫檀堡附近地界儿的十亩旱地,真不值这么多银子。所以即使是有人好心,想帮王家赎这地,也会为了这个价钱望而却步——实在是太亏了,王家只有孤儿寡母,就算是拼了命地去劳作,也不晓得多少年才能将这三十两银子还清。
柳五儿不由得嘟起了嘴。如今她的空间里,可是装了八十两银子,那是“明月轩”年前先结的两个半月的红利。她也不是不能拿出这三十两银子,先替王家还上,可是柳五儿不是圣母,没有那么好心。
在她心目中,王柱子年幼无知,受人诱骗,多半是王刘氏对儿子的管教之上,也有差池。王家固然可怜,可是那王柱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文书有画押都在那儿明摆着,这种事,明知有冤屈,可是又如何争,如何能争得过?只能另想办法,徐徐图之。
再说了,王家,失了这十亩地,也不是不能活。不如明年蒋家庄子佃给王家地种的时候,减一些佃租罢了。想到这儿,柳五儿还是将已经抬起的左手,给放了下去。
王刘氏一时哭了个肝肠寸断,周家的管事不耐烦了,只说:“这交接的文书都备好了,就只这十亩地,能抵三十两银的债务,算你们王家赚到了,快点摁个手印儿吧!”
柳五儿听了这话,更觉得周家行事恶毒,相当于是强抢了地,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可是蒋伯在柳五儿身边低声告诉她:“柳姑娘,这周家的当家的,是荣国府的大管事,叫做周瑞!”
周瑞?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
柳五儿一下子想起来了。
“昔年周瑞争买田地一事”,原书里曹公笔下只是一笔带过,可是如今亲身经历,才晓得这其中的巧取豪夺,对于小户人家来说,究竟意味着多少斑斑血泪。
“贾府有如此豪奴,这真是……”柳五儿握着拳头,咬着牙低声说道,她可是一时忘了自己其实现在也是贾府名下的一名小奴仆。
难怪这贾府运数将尽,难以挽回。贾府下人,借着贾家的名头,做出这许多天怨人怒的事情,这贾府将来焉能不败?不过是王夫人身边的一名管事而已,都能行此龌龊夺产之事。这些都是贾家取祸的根本,证明贾府如今真真是从根儿上开始烂了。虽说周瑞等人做的这些事,也一定是瞒着那些姓贾的主子们,然而将来贾府被清算的时候,这些恶行都只会算在贾家头上。
柳五儿虽然心里怒意勃发,眼下在这紫檀堡,却是周瑞的人占着上风,愈逼愈紧。柳五儿叹了一口气,准备与蒋伯商量商量,如何帮着王家善后,照拂王刘氏母子一二。
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一声大喊,“不好啦!快来救人!”
接着有人疾奔过来,冲着聚拢在蒋家门前的人群喊了一声:“有人跳河啦!”说着又冲着王刘氏喊,“看着像你家柱子!”
王刘氏脸部肌肉扭曲了一下,连一声喊都没喊出来,直接厥了过去。
柳五儿也是一个激灵,晓得那王柱子年纪还小,一时受人蛊惑,做了错事,心下又愧,又被寡母责骂,一时想不开,就做了傻事。
一听有这事,柳五儿一跺脚,说:“大家还等什么,快救人要紧。”
围观的都是乡邻,听了柳五儿这一嗓子,就都抬脚往河边去救人。柳五儿落在后头,则叫住了蒋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