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之所请,小王全然明白。”厅中静了良久之后,北静王缓缓地开口,声音清朗温和,一如初来之时。“至于皇家旨意,姑娘不用担心,小王自会去请圣上收回成命。”
这就这么成了?黛玉不用嫁了?
柳五儿一脸吃惊的表情,而对面的紫鹃也一样吃惊,两人面面相觑,都是跟做梦一样,大家没有想到,北静王竟然会这么好说话的。
瞬时间这柳五儿脑中便乱哄哄的:难道这北静王,是因为一言两语,就立即厌弃了黛玉了么?圣上被迫收回旨意,会不会因此事落了皇家颜面,迁怒于谁?这对林家,会有什么影响?而黛玉被皇家退亲,日后又该如何?……
无数问号,向柳紫二人袭来,反倒是当事人林黛玉同学,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缓缓地啜了一口茶,怔了半晌,才又慢慢开口,道:“王爷高义,成全民女之愿,民女对王爷的心意,唯有一片感激……”
“本王的心意,其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北静王突然有些激动起来,打断了黛玉的话。两人中间若是没有那扇屏风阻隔,黛玉便可以见到北静王倏地站了起来。他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焦躁地开口,说:“林小姐,你若想要将养身体,想要推迟这婚期,本王可以等你;你若不愿结这门亲事,本王便入宫向圣上解说分明,请求收回旨意,不会对林道台家有分毫的影响,更不会对姑娘闺誉,有损分毫。只是……”
只是什么?
黛玉的手轻轻的一晃,茶盏之中竟然溅出几滴水来。
“只是……我能明白你,可是你却为何对我一味抗拒,连好好说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北静王再也不自称“本王”,而是与黛玉“你我”相称。这话说来,黛玉再也持不动那手中的茶盏,轻轻地将之顿在了桌面之上,晃出了几滴茶水,溅在了那打开的诗本子上。几行北静王亲手写就的小字便渐渐洇开来。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是的,我自明白你,明白你的孤标傲世,自矜自重,诸事皆不须明白说,我一切都懂,只是,千万不要举目茫然,以为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话的知己,因为,这个世间还有一个我!
君应解语,我亦知音,所以,你我二人,又何妨稍话片时?
北静王只问了一句,却似乎又问了无数句,一切疑问,尽在那首《问菊》之中。
刹那之间,黛玉被竟北静王问得无言以对,微微垂下头去。
于是,厅里众人皆静默着,任茶盏里氤氲着的热气渐渐地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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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五儿忍不住地激动,心道,有门儿了有门儿了!这会儿气氛正好,没准北黛这一对可以好好地交流交流。早先她总觉得遗憾,黛玉此生,除了宝玉,就没再接触过别的适龄男子,选择面太窄,连个矮子里面拔高个儿都做不到。所以她总觉得黛玉太亏,这绝对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她对紫鹃使个眼色,示意两人是时候好撤退了。可是紫鹃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示意绝对不可以离开。要知道,黛玉是大家闺秀,若是单独与外男相见,即便外男乃是未婚夫,即便厅里有屏风,但若单独相见,却对黛玉名声有碍。这是林夫人曾经在紫鹃面前提及的“规矩”,与林府这等世代书香人家相比,贾府里头,实在是……太不成样子了。
柳五儿冲紫鹃吐了吐舌头,两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立着。柳五儿听不见半点动静,但是却好像能感觉到此间有些情绪,正在静静地滋长。
“加油,加油啊!”柳五儿心里默念着,也不晓得是给北静王还是给黛玉加的油。
她身边,紫鹃也静默着,两眼直直的,也是在想心事。但是渐渐地,紫鹃的嘴角也开始渐渐上弯,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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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以后,林夫人陪着北静王府上的嬷嬷进来,见到自己侄女儿由两个小丫头陪着,隔着个屏风,与北静王安静地坐着,两个人都是无话。
林夫人舒了一口气,微有些得意地看着身边北静王府的嬷嬷。对方也似乎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倒是北静王先开了口,却是对林夫人郑重道谢,谢过近来她用心照料黛玉,又提起:“小王在数月之后可能会奉皇命巡视山东道,届时自然要寻机会与林大人把酒言欢的。”
林夫人听得心花怒放,北静王这样的实权王爷巡视山东道,又言明了要与林道台亲近,这对林道台的仕途意味着什么,她作为四品的诰命夫人,不可能不清楚。欣喜之下,林夫人登时一点儿都不在意她这几个月得一直滞留京中,替黛玉操持出嫁之事了。
接着北静王便转过来,对着屏风行礼,道:“林小姐请多保重!小姐有任何为难之事,直接派人传话,交代小王便是。”北静王说到这里,忍不住扯动嘴角,自嘲般地苦笑了一下。自己苦心孤诣,甚至孤注一掷,将选择的权利全交到对方手里。至于对方领不领情,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面有些悉索的衣物响动,紫鹃轻声地道:“姑娘小心些!”似乎对面林黛玉正在起身向北静王行礼。
北静王赶紧道:“不敢当,林小姐切勿多礼。”
只听屏风对面黛玉的声音响了起来,轻轻地说:“早先曾有幸得王爷赠书,尚未言谢。民女此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