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却很敏锐,见到小红眼角红红的,连忙问:“怎么了,贾芸那小子给你气受么?”
贾芸,论辈分,乃是贾宝玉的“干儿子”,所以柳五儿称呼上就从来没有用过敬语。
小红摇摇头,扭头朝院子里看看,道:“我将我爹娘赎了出来,暂时安置在这里。可是芸哥儿他娘,我婆母,却不大乐意,总是说嘴。”说着,她也是叹气。
柳五儿沉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林红玉看着一切顺逐,家里人在这次抄家的过程中也没有受到大的波及,其实挺叫人羡慕的,可是却偏偏贾芸的寡母与林之孝夫妇之间生了龃龉,叫贾芸夫妇两个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对了,我们要去狱神庙探视宝二爷,你想去看琏二奶奶不?”凤姐因违禁放贷,后来又因牵扯进了尤三状告贾府的案子里,至今依旧羁押在狱神庙的女监之中。
“那当然!”林红玉听了柳五儿这话,也激动起来,说:“我能有今日,全凭了琏二奶奶,无论她犯了天大的罪过,我无论如何要报她那点恩情。”说着转身回去,拿了一个包袱出来,说:“我早就准备了一些东西,可是我们爷始终不得空陪我去狱神庙。今儿既然你们两个有这胆子,我又有什么不敢的?走!”
说着三个人便一起,往城中羁押人犯的狱神庙过去。
狱神庙原本只是供奉狱神的地方,后来因为犯人入狱,又或是被判流刑之后起解之前,会在此停留,所以本朝干脆将其扩建为犯人的临时看守所。宝玉等人尽皆关押于此,并分男女监,条件好的,上下打点过的,还有单人牢房这等“礼遇”。
今天这狱神庙的狱卒实在是也没想通,为何他就这么走运,过来几个美貌的大姑娘小媳妇,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不说,还给他塞了不少银两和吃食。那银两也罢了,可是那送来的吃食却据说是城里很难买到的,鼎鼎有名的“稻香村”的糕点。
狱卒舒心了,自然大手一挥放行。柳五儿等人问清了宝玉等人羁押的地点,便自行过去。
林红玉与柳晴两人打了声招呼,先去探视王熙凤去了。柳五儿扯了晴雯,往宝玉羁押的房间一间间地找过去。
“宝二爷!”晴雯终于见到了宝玉,激动万分,已经扑了上去,双手握住宝玉囚室的铁栅栏,低声叫道。
而柳五儿看着眼直抽——宝玉还真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样子啊。
宝玉这里,确实是有人事先打点过。所以他这间囚室洁净整齐无异味不说,床上铺盖用具一应俱全。囚室里还有一桌一椅。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茶盅。
宝玉此时穿着贴身的小袄,外头的大衣裳都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和他那顶束发金冠一起,放在他的铺盖上。这身衣服像是抄家那日,宝玉穿着进狱神庙来的。在这里他又舍不得穿了,怕将外头的好衣裳磨坏了,所以才如此小心。
而宝玉面上,则能看出好几天不曾好好梳洗的痕迹,他嘴上已经长出了一圈短须,登时让以前这位“玉面公子”,多了几分沧桑气质,乍一看,像位大叔。
听见晴雯叫他,宝玉先是愣了愣,这才欢然叫了一声“晴雯”,然后扑了过来,兴奋地对晴雯说:“是你来了啊!这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柳五儿在旁冷眼看着,只见宝玉此时神智清楚,眼神宁定,想是他那疯病,已经好了。
晴雯却不知道宝玉后来失玉生病的事情,也是隔着铁栅栏,伸出手去,让宝玉将自己的手握住,道:“我没死,宝二爷,我没有死啊!”
宝玉听到这里,却轻轻地将晴雯的手放开,“哦”,他说。
然后宝玉便慢慢地坐回到他的铺位上去,慢慢地抬头,盯着晴雯已经梳成妇人发式的样子,说:“晴雯,我原先说过的,活着,大家就在一起。如今,大家依旧活着,却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那座园子里去了。”
晴雯听了这话,泣不成声,早就将柳五儿嘱咐过她的话丢在了脑后,只听晴雯哭道:“好二爷,当初被撵出去的时候,原想不到那么多,只心里堵着一口气。后来跟寻常庄户人家处得久了,一个人生计实在是艰难,我这才,这才……”
宝玉看着晴雯的眼睛,慢慢地道:“不用解释什么,我都懂……都懂!”
晴雯早已哭得跪坐在地上,柳五儿在旁边扶着她。而宝玉却渐渐地直了目光,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么多天以来,我是想明白了。林妹妹听说是嫁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她进来看看我。而你,也枉了我们当初说过的那些话。”
说着,宝玉仰头,四十五度向天,然后慢慢地说:“所以,早先说过的那些话,其实是我自误了。五儿说得对,以后不过是各人各得各自的眼泪罢了!”
这下子柳五儿就炸毛了,尼玛什么叫林妹妹也不进来看看我。林黛玉如今是什么身份?她进出都有人跟着的啊!而且人家新婚燕尔的郡王妃,连蜜月都没度完呢,进狱神庙这种地方,黛玉不忌讳北静王府也忌讳呢好不好!再说了,贾府出事,黛玉哪里有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了?人家老公不是一天到晚在外头奔走张罗么?你宝二爷能住这单间,没准儿还是北静王亲自出面打了招呼的缘故。好不好人家求了自己老公在为你贾府的事儿尽心尽力,回头还受你在这块儿埋怨。
一想到这儿,柳五儿蹬蹬蹬地走到晴雯身边,将她扶起来,说:“晴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