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正支着耳朵偷听,想知道外头两个男人究竟想要如何处置自己,她却听见北静王起身说:“如此,你们便小心些探查吧!对于你们‘月派’,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先父曾经严令北静王府上下不得参与此事,因此本王今日到此,只能算是给你们提个醒儿。
还有你,卫贤弟,如今你卫家执掌着五城兵马司,朝中‘日派’颇有疑心你的身份的。前些日子你与保龄侯史家的女儿订亲,‘日派’的疑心这才去了不少。本王只能说,你等行事一定要小心。万一行差踏错,便是抄家灭门的惨祸。切记切记!”
那个“卫贤弟”听了,恭恭敬敬地道:“王爷肯出言提点,并将有关温家的消息送到,我们‘月派’上下都是感激不尽。王爷的话,我一定会转告紫英兄知道。今日王爷请先回,改日我等一定一起上门,向王爷道谢。”
北静王客气两句,便自去了。柳五儿独自一人躺在大车板壁上,半边身子早已酸麻,她却浑然不觉——这一番偷听下来,信息量太大了,她一下子觉得自己哪里是穿进了红楼呀,不是穿进了哪个以红楼为背景的权谋文吧!
她头脑里乱哄哄的,真有些恨不得自己刚才真的昏过去了,而没有偷听到这么多要命的机密信息——除了“月派”,怎么竟然还有个“日派”,这两派听起来就是互相斗法,不死不休的?
而外头这个“卫贤弟”,明显是个“月派”的,但是听起来却又不像是首脑,那首脑仿佛应该是冯紫英。
柳五儿听说过冯紫英,那是个红楼中极为神秘的人物,出场只有寥寥几次。如果柳五儿记得不错,他的正式身份应该是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与贾宝玉、薛宝钗的哥哥薛蟠等人都有来往,而当年宁国府的秦可卿病重的时候,还是这冯紫英荐了儒医张友士给荣国府的。
这样一个人物,竟然处心积虑,安排了长达一年以上的美人局,企图暗中毒害忠顺王爷,直到最后关头,才功亏一篑。可见这个“月派”,所图不小。
想到这里,柳五儿不禁暗恨起来,老曹啊老曹,你写的这本红楼,也太坑了吧!像冯紫英这样神秘的重量级人物,只冒了几回泡,前八十回里头就再也不出现了,留下一堆线索让人猜,可是除了养活一大堆红学家之外,到最后也没有什么肯定的结论出来——主要人物的结局都没人说得清楚,更不用说她这等半路“穿”进来的小丫头了。
如今柳五儿亲身“穿”入此间,对曹公之“坑”,与红楼之“残缺”,更是有了无比深刻的认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竟叹了一口气——唉!
这一口气叹出,柳五儿立即知道大事不妙。只听“哗啦”的一声,有人将大车的帘子掀开,柳五儿便听见一声冷笑,接着来人低声喝道:“小丫头,你醒了多久,偷听了多少?”就是刚才与北静王说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柳五儿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懊悔不已,可是面上却只能做小伏低装可怜。她小声恳求道:“疼醒的,胳臂在后头绑着都压麻了。这位先生……额,这位大哥,行行好,帮我松个绑呗!”
那人哼了一声,轻轻攀进大车,为柳五儿解除绑缚。
柳五儿双臂终于获得了自由,可是血脉不通,等了好久,才勉强撑着板壁坐了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一件玄色夹暗金竹叶纹的直缀长袍,和一双上好的缂丝黑云履。那长袍下摆与那双黑云履一样,都是纤尘不染,大约这衣物的主人些微有些洁癖。她再抬头,举目对上的,是一对凤眸。那对凤眸似曾相识,一时竟令柳五儿顾不上欣赏那对修长入鬓的剑眉、那如美玉雕琢般的面庞和那颀长伟岸的身躯。
“是你?”柳五儿大惊之下,又一次惊呼出声,随即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嘴。她懊悔得简直想给自己一耳光,怎么这么轻率!即使认出来,也不用这么大声嚷嚷地叫全世界都知道吧!
对面的男人大刀金马地坐着,凤眸微眯,瞳深如夜,冷冷地道:“你认出来了?”
柳五儿迟疑地点了点头,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这对眸子如此熟悉,冷厉里带着些嘲弄,这眼神,这态度,这不就是她当日在芦雪庵救的那个神秘人么!
——那个神秘人,身上带着史湘云亲手打的络子,据史湘云的贴身丫鬟指认,那个络子是史湘云打给未婚夫婿的;
——据贾宝玉指认,史湘云的未婚夫婿姓卫,叫卫若兰;
——据刚刚北静王口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姓卫,据说还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家里的公子;
综上所述,真相只有一个——柳五儿做出判断:面前的这人,就是当日那个从芦雪庵里不告而别,赖掉了该她的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的神秘人。
柳五儿想到这里,转过身,悄悄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一件东西,在那人面前晃了晃,说:“那天你走后,我在园子里找到了这个,是不是你失落的?”那是一条石青色夹金线的络子,被打成了方胜儿的形状。那卫姓男子见了,劈手便夺了过来,说:“是我的,怎么竟让你得了!”
“卫若兰——”柳五儿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叔可忍,婶婶不可忍,想到这里,柳五儿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头,指着面前的男子控诉道:“你这个人,受了别人的恩惠,还不晓得感恩图报,却将人家捆得那么疼,你你你……赶紧将答应我的谢仪都给我,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