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可军,郑可军。
一个近了又近了,远了又远了的男人,与看不透的朦胧情诗不同,他的人生毫无悬念,沐阳出事的同一天,他殉职,壮烈又凄凉,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而那之前,她忙着参加司法考试,他为几个颇有争议的公诉案忙得团团转,足有大半年没见过面。
她倚着长椅,正对着医院的大门,注视着进来的每一个人,心情复杂。
人人都知道郑可军是工作狂,其实直到这一刻,她也并不确定是否能用自己作为砝码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远处的高高塔楼上钟表指针还在不紧不慢地向前爬,她轻轻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慢慢渡下一口纸杯里的温水,一瞬间便有千万根钢针擦过,痛却无法抹去焦灼。她只恨自己现在病得太沉,走两步都会晕倒,再过半个小时不来的话,就只能去他家的小超市放把火。
沐阳不了解她的心思,一心为自己能找到免费的热水却没有办法找到免费医护而焦虑,带来的几十块在掌握生死大权的白衣天使中毫无力量。
一个用白色大口罩蒙着面、带着白帽子的男人不厌其烦地机械重复同样的几句话,归结起来就是,有钱现在进去,没钱等钱来再进去。
“我就算卖血也不会欠你们一分钱的,她现在烧得那么厉害,就不能先给她退烧打针吗?”沐阳嗓子都在冒火,声音嘶哑,暴怒一触即发,将近一个小时的交涉,最终还是让烧得厉害的人坐在走廊上,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无情现实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难以忍受。
“没有办法。”对方却不是头一次面对这样的人,回答游刃有余,“这是规定,我们必须严格执行。”
“过来,沐阳。”她放下纸杯,摆了摆手,露出一抹笑,“安心坐着吧。”
“不是。”沐阳委屈,用手指过去,怒道,“他们哪里有点儿医者父母心的样儿?”
“就是我病得不重才让我等的,你想啊,打了针我顶多欠他们一百几十,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他们就得欠你几十万,那么会算账的人,这笔账,会不清楚吗?”她话音刚落,那个大夫便干咳了两声,将手里的笔卡在了胸前的衣服口袋上,别过头,走开了。
“诶!”沐阳握起拳头抡过去,背后的墙面发出一声闷响,他咬牙切齿地说,“都给我等着!”
“把自己的时间都留给美好的事吧,这些小事就不必记着了。”她笑着,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再给晓军哥打个电话吧,他怎么还不来!”沐阳掏出手机。
她却如同按下内心的焦灼一样,按下沐阳的手:“打过一个就足够了,再等一会儿。”
“我真搞不懂。”沐阳无奈地放下手机,喃喃地说,“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我就是,想见见他。”她笑,这句话难免太过泄露心事,但却是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沐阳不说话了,埋头叹气。
“小屁孩儿,有什么可叹的?”她轻轻地敲敲他的头。
沐阳又是一声。
她抿嘴笑了笑,刚抬头就看到郑可军穿过人群,满头大汗地东张西望。
心里的大石一下子就落了地,然后才幽幽地看着十年未见的他。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年轻俊朗、意气风发,尽管才二十七岁,但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他身上穿的那件宝蓝色短袖衬衫已被汗水湿了大半,半截裤腿和脚下的黑皮鞋满是灰尘,鞋底上沾了不少黑漆漆、脏兮兮的东西,大厅里举着大拖把的大婶一路跟随,恨不能将拖把直接放在他脚下。
行色匆匆,满脸焦灼。
郑可军的出现,让她除了安心之外,更添了几分欣喜。
在这场拔河赛中赢得胜利,她得到的就不只是住院的钱了。
“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他把自己的银行卡和密码都给了沐阳,自己坐在她身边,目光柔和,语调轻柔。
这是一场关于爱情的美梦,是短暂人生中漫长痛苦色调的中不可或缺的一抹暖色,长久以来,一直在充当着她的麻醉剂,虽从未确定过,但她能坚信自己曾经被一个男人真诚地爱过。
她靠在墙上,咧嘴笑了笑:“麻烦你了。”
相识匪浅,但却只能用这种客套的方式表达激动,表面平静的她已经开始被自己扭转的乾坤颇感欣慰,在被整个狠狠地世界抛弃过一次之后,幸运之神终于眷顾她了。
“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他两只眼睛闪着光,暖暖的,嘴角的笑容牵动着她心里最敏感的神经,一触便是难平的悸动。
“我打算先找个工作。”就算已有全盘计划,也还需脚踏实地,先安身才能立命。
“啊。”他这一声显得有些敷衍,也心不在焉,好像问那个问题的时候只为寒暄,并非想真心知道答案一样,与抛掉了重要工作赶过来的行为截然相反,再没有别的话。
她浅笑,有些尴尬。
怀念了那么长时间的男人,如今近在咫尺,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阵阵鸡屎臭味,他光着的手臂似有如无地碰触着她的,光滑白皙的皮肤触感充满激流,暧昧汇成热浪,随着高温将整个世界包围。
又一次陷入了这个怪圈,他总是这样亲近,却又那样疏远,每每触手可及的时候就会一下子飘远,一如现在。
因为羞涩和保守,这段还未萌芽的感情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