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二太太单独对着许大舅时,肿着眼睛,气苦的对许大舅说:“你要是心疼我这个妹妹,那就好好过日子吧,也争点气,别老让这府里人都指着我脊梁骨嘲笑我。我倒罢了,死活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可你外甥女还小呢,日子那么长,没个给她撑腰的,她可怎么活啊……”
许大舅只能喏喏应是。他也想好好过日子,可除了天上掉馅饼,地上拣金子,否则哪那么好的事儿,一夜之间暴富?
他不是不明白这个理儿,一个好汉三个帮,虽说妹妹嫁的好,可这命也够苦的,只他这么一个哥哥,不但不能帮衬她,还得她救济,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觉得没脸。
说不来吧,妹妹抱怨他无情,可来吧,一个大男人有打秋风之嫌,他脸红啊。
妹妹年纪轻轻,就丧了丈夫,如今村里还有人说他当初是看中姜家富贵,鬼迷心窍,这才将妹妹卖了。
当着人不说,无人时许大舅也暗自懊悔。
他委实冤枉,当初并没有卖妹妹的想法,只是毕竟见识少,只当姜家二老爷身子弱不是什么大事。姜家富贵,药是吃得起的,大不了多吃几副,又有名贵的补品,什么样的身子将养不好?
也是姜家瞒的紧,等到许大舅爷知道姜二老爷从小就拿药罐子泡着,行动都需要人服侍,离正常人远着呢时,妹妹连孩子都生了。
他后悔,可他也无耐。如果妹妹不嫁进姜家,也不过是嫁到三邻五乡,能过上什么好日子?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半夜了还在为儿女们操劳,没几年就折磨得芳华老去,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舒服?
虽说她现在没了丈夫,可还有个女儿呢?整天锦衣玉食,也不算艰难。
真不知道如果由妹妹自己选,她宁愿选择过苦日子,还是愿意在富贵窝里做寡妇。
许大舅也想争气,可时势所限,本人资质平平,他就算想一朝富贵,也是有心无力。两个儿子,也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想要有什么本事,比登天还难。
要不,就好好培养孙子辈?
可等孙子长大了,外甥女也老了。
许大舅埋着头,神情十分痛楚。一头听着姜二太太数落,一边自己暗自愧悔。两人互不打扰,倒是各自都落了个痛快。
姜二太太给许大舅装的满满的,不停的嘱咐:“你外甥女也说了,咱们是至亲骨肉,要常来常往才好。我不指望你能给我送金送银,可我时不时的给你送点零头线脑的总成吧?你好歹多过来看看,也免得我被人欺负死了,连个收尸叫屈的都没有。”
这话说得,许大舅眼睛也是通红的。虽说得了妹妹的好,可叫妹妹指着脊梁骨骂,他脸都要没地儿搁了,但不要,妹妹又不定怎么哭呢。
都是一家人,他是做哥哥的,对不起妹妹,那就受着吧,许大舅道:“哪能呢,姑奶奶是个有福气的。这不外甥女也大了,姑奶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姜二太太气苦道:“还说呢,可不就是甜甜的事叫我发愁。从前身子弱,和她那个爹一样,一年到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可也不见起色,这不就耽搁了。现下都十七了,眼瞅着明年就十八,再不说亲,可要成老姑娘了。”
许大舅也没法儿。娘亲舅大,按说他这个舅舅在姜辛的亲事上是最有发言权的,可谁让他没本事呢。
姜二太太想着就怨气上涌,哭道:“都是我命苦,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还要连累女儿,连个像样的亲事都说不上,让这阖府的人都指着我明嘲暗讽,我没脸活了。可就是死了,我哪有脸去见老爷。”
许大舅也明白妹妹这是连自己也怨上了。他吭哧半晌,道:“不知道,姑奶奶对外甥女的亲事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这府里的人都嫌我们娘俩碍事,巴不得赶紧把甜甜打发出门,我偏不,我一定要给甜甜说门好亲事。”姜二太太又气又恼,恼罢又是满心茫然。说实话,她哪有什么打算?心比天高,可没那实力,凭她怎么做白日梦,也落不到实处。
许大舅叹了口气,半晌才吱吱唔唔的道:“外甥女的年纪,在乡下来说,也不算大……”着急是都着急,可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才十七而已,慢慢挑着,总得挑个可心的不是?
他本是安慰姜二太太,哪知一句话戳到了她的肺管子,她瞪着红肿的眼睛,凶狠的望向许大舅,道:“怎么,你也想着把你外甥女搓弄到乡下去不成?我从乡下出来的,受够了乡下的苦日子,我自己怎么难怎么累我都不怕,可我闺女不行。”
许大舅怔了怔,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不过是打个比方。
姜二太太兜头啐了许大舅一口,道:“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家里过的什么日子,别人不清楚,我还不清楚,我女儿再不济,也是打小千娇万贵的千金小姐,哪能和泥腿子混到一起……你也不瞧瞧你那两个儿子都是个什么东西,还想赖蛤蟆吃天鹅,惦记我闺女?做梦。”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许大舅再不识趣,也从没想过要把姜辛娶进自己家里,不用姜二太太说,他也知道自家高攀不起。可没想过是没想过,被人指着鼻子挑明了骂,他还是满心愤懑。
家里穷,他有什么办法?祖上几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要不是妹妹嫁的好,她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刚从乡下出来,这就和家里人隔开了界限,许大舅十分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