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上的水咕噜咕噜得冒着泡,白瓷杯里的茶叶刚刚泡好,雨前龙井浸得满室生香。
小师傅举起茶杯品了一口,摇摇头,“点茶功夫还是不到家,浪费了好茶。”
我和张霞姐姐直挺挺地排排坐在沙发上,一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的表情。
就在刚才,我们把昨天晚上的事儿一字儿不落地和盘托出了一下,我本来还想略过几段不讲,没想到张霞姐姐比我还没胆子,一口气就交代了个底朝天。
“装鬼吓人?嗯?”他放下茶杯,瓷器和玻璃茶几碰撞发出轻轻的“锵”的一声,我和张霞姐姐不由都跟着抖了抖。
“自以为是,坐井观天,这是无知!”
“学艺不深,不识法器,这是自大!”
“仰仗术法,恃强凌弱,你更应以此为耻!”
“就他还叫弱?我都差点死在他手里了。”我嘟囔着,小师傅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我赶忙住嘴。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大家修行法门不同,你功力尚浅,看不出来——他夜里开坛,是为了让婴灵吞吃鬼物,但婴灵六亲不认,他又没胆量伤人,所以给你们那张隐阳符,含了婴灵的一丝阴气,能遮掩人的气息,让婴灵察觉不到,你们没佩戴,就暴露在它眼前,你张霞姐姐有灵玉护体,至于你,阳火纯净,又与它年龄相近,在它眼里,自然是最好的猎物!”
我噎了一下,“所以,昨天晚上的梦也是……”
他点了一下头,“清明梦,灵魂隐隐出窍的表现,也怪我当时没仔细,早点察觉端倪,也不至于让你陷入婴灵之祸……幸好下午忽然察觉一阵心慌,起卦推算,临时修了那张收魂符,否则,我怕都赶不及救你。”
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难掩的自责,我心里一震,一下子感到一阵愧疚。
他其实不是怪我,他会这么生气地骂我,是在担心,还怕我出事。
都是我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却要他来担惊受怕,看着他因为连续行术而有点发白的脸色,我抿了抿唇,“小师傅,对不起。”
他点点头,把我揽到膝头,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教训要记住,今后,我每天给你说几种奇人异事,也算长长你的见识,省的以后给我丢脸。”
我抱住他的脖子,用力点头。
“对了,说起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管下去吗?”张霞姐姐问。
霍泽皱了皱眉,罕见的有点犹豫,“管是要管,虚仪此人心术不正,总要收拾他才是,但是……恐怕,我不好出面。”
“为什么?你斗不过他们?”张霞姐姐睁大眼睛。
“……三合观不过是旁门左道,除了养灵尚可,别的术法都不堪一击,但他们到底也是圈子里的,跟我的师门有所牵扯,我不方便与他们接触。”
每一次他说到他的师门,总会像这样半遮半掩,我虽然奇怪,但也不好发问。
“嘿嘿,你不会犯了什么淫戒荤戒,被逐出师门了吧?”张霞姐姐可没我这些顾忌。
小师傅瞪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和尚,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孩子面前,就知道胡闹!”
“那你打算怎么办?”张霞姐姐吐吐舌,连忙坐好。
他看看我,“让阿清替我。”
我?我愣了一下,我现在这点水平,别说婴灵,就是那个蜈蚣精我也搞不定啊!不是去送死的吗?他该不会是觉得我收的教训还不够吧……
我着急地抓住他的手,“小师傅……”
“别怕,再通过离魂之术助你,那婴灵已经被我重创,虚仪本人并没什么能耐,你不需做什么,只要找到婴灵的养魂器,直接毁了就是。”霍泽揉着我的手心,柔声道。
看他一脸胸有成竹,我也只好点点头。
张霞姐姐道,“就算阿清能行,咱还得知道他在哪吧?”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我自有办法,不过,要先布置一下,半个小时以后,阿清来书房找我。”
我一下子没回过神来,我们这套房子是三居室,我们和他一人一间,还有一间小屋子,他拿来当作书房,存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器和书籍,平常从来不让我接近的,今天,他竟然让我进去?
好容易挨了半个钟头,在张霞姐姐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我忐忑不安地站在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进来。”霍泽在里面应了一声。
我推开门,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小屋里烟熏火绕的,没开灯,而是点了两对蜡烛,只有窗外隐隐约约透进一些亮光。
我眨了眨眼睛,花了一会儿才看清楚眼前的情景。
书房四周都是书架,堆着各种各样的书和法器,房间的正中间摆了一张矮桌,桌上铺着黄布,摆着供香,茶果,还有些用金纸做成的一些小人,我仔细看了一眼,认出来是六丁六甲。
小师傅则一身我从没见过的道袍立在桌前,神情平淡,气场肃然,俨然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