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醒来,卧榻之侧没人,终于清静了,我准备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榻上空间,便随意地翻了个身,面朝外间。朦胧的视线仿佛捕捉到什么,有什么近在咫尺将我凝视,我顿时彻底醒来。视线清明,原来是天玑坐在离床榻不远的桌边高椅上,托着两腮,盯着我看。
见我醒了,且注意到她了,小徒弟一个眨眼间,表情顿换,“啊,师父醒了。”
我总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幻听幻视,一个孝子哪那么多表情换来换去,定是我最近糖吃得少了,头晕引起幻觉。
天玑从椅子上蹦下来,颠颠跑去给我取外衣,踮着脚好容易够着衣角,再半蹲下,以便使劲把整件外衣扯下来,最终抱着一截,留一截拖地上,给我取来了。
我捞起外袍掸掸灰,“什么时辰了?你千叔叔呢?”
天玑睁着水溜溜的眼睛,望住我,“要吃早饭的时辰了,千叔叔在楼下等师父起床,一起吃。”
我穿好衣,梳好发,二徒弟不在只好自己动手,固好发簪时,天玑不知从哪个角落抱来一只大水盆,晃悠悠向我送来,一盆水荡得波澜壮阔。我赶紧给接了来,见她小衣裳还是打湿了大半,孝子受凉可不得了,我又赶紧去桌边翻包袱找她的换洗衣物。
选了一套小衣裳,就去给小徒弟换,这孩子淘气地绕着桌子跑,就不让我逮住。我反方向直接将其摁住:“不要调皮,快些换衣裳。”扒掉打湿的外衣,立即给她套上新衣,期间这劣徒就没停止过手舞足蹈各种想逃脱,挣了我一身水。
最后把她放了,瞬间溜得没影。
我洗漱完毕,下楼寻千岁忧。楼下大堂内坐满了人,吃饭的,聊天的,很是热闹。一眼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一张木桌旁,大的假装斯文在啃馒头,正是千岁忧,小的百无聊赖,在那脸滚桌面,正是小劣徒。
我寻摸过去在一条空板凳上坐了。千岁忧撩我一眼,“怎么不睡到中饭时候?一把年纪了还赖床?”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明知道老夫一把年纪了,还把老夫挤得几次险些掉下床去。”
“肿么可能?”千岁忧捏着馒头又咬一口,“老子睡里侧,挤得到你才见鬼!自己睡觉不老实,翻到地上去,还怪谁?”
我把咸菜碟拖到自己跟前来,馒头就咸菜,“夜里手脚再不老实,别怪老夫直接踹你去地上睡。”
千岁忧把咸菜碟抢过去,猛夹了一筷子塞嘴里,“你才不老实,动手动脚,把老子拖来拖去占便宜!”
“老夫补觉还来不及,谁爱去拖你?自己梦游拖自己玩可以随意,但不要吓到我们师徒俩。”
“明明是你慕小微轻薄了老子!”
“老夫对你没兴趣。”
“口是心非!老子睡着了都能感觉到被你心怀不轨地摸了!”千岁忧那嗓门,力压群雄。
四周食客纷纷循声望来,视线里不无期待,看清真相后不无失望加鄙视。我继续吃我的馒头,咸菜已经被千岁忧全倒进自己碗里了,化悲愤为食欲,“无知村夫!鄙视你大爷!老子弟兄俩断袖情深关你们一文钱事?”
我想重新找个桌子吃饭。
做了许久背景的小徒弟侧脸搁在桌子上,溜溜的眼珠瞥着我。我撕下一块馒头片,裹着从千岁忧碗里拈来的咸菜丝,喂到她嘴边。天玑视线不变,张嘴一口咬住,给我手指留下几颗牙油濡湿的水泽后,包着嘴里的馒头,又将脸转到另一侧,继续脸搁桌面。
千岁忧依葫芦画瓢,也这般喂过去,却没有收到预期的结果,“来,乖宝宝,快吃喔!”
天玑又把脸滚到我这一侧,眼睛里居然藏有一点不屑,见我看过去,又一点点消解。
我又啃了大半个馒头来化解自己的幻觉。一定要适时补充糖分。
见小徒弟不怎么吃馒头,虽然挑食不利于长身体,但这客栈的馒头确实不怎么好吃,于是我退一步,“去包袱里拿糖吃吧,吃完饭要赶路,会没力气的。”
天玑终于肯把脑袋从桌面抬起,小胖身体滑下凳子,走出几步,矮个头就消失在了人海。我半个干馒头没吃完,天玑重新出现在了板凳上,同时把手里的一碟咸菜捧到了我的半边桌面上。千岁忧羡慕嫉妒又悲伤。
忽然,一个盖过千岁忧的大嗓门怒喊:“谁偷了大爷的咸菜?”
我停了夹菜的筷子,千岁忧也停了悲伤,与我一起看向天玑。天玑伸了小手自盘里摸了个馒头,捧着小口小口地吃,不时挑几根咸菜放馒头上,再小口小口地吃。
店小二迎上那个大嗓门,“鸡大爷息怒息怒,这几日人多手杂,您谅解一二,我们掌柜的免费附赠您两碟咸菜!”
大嗓门哼哼两声:“大爷我就不跟你们为难,不过在座的都听着,小偷小摸大爷没空管你们,要是有谁想趁着这几日人多就谋财害命乱生是非,那可就撞到大爷的刀口上了!”
食客们唯唯诺诺忙称是。
千岁忧把店小二扯过来,八卦脸地问:“诶,那什么鸡大爷是哪派锄弱扶强的大侠么?武功怎么样?”
“锄强扶弱。”我继续吃咸菜。
千岁忧白我一眼。
店小二手遮嘴边,压低声音:“那是六扇门的姬神捕,最热衷办命案,缉拿罪犯了,千里追踪踏雪无痕好生了不得,武功那当然是万里挑一,上月江湖榜排名第八!”
千岁忧吃了一惊,思量一番,低调地问:“那个,你有没有听说过紫阙轻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