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乔衡的声音里, 听不到怨毒也听不到仇恨。是假的也好, 真的也罢, 就算是假的,那“忍”字头上的刀子却是真真切切捅在对方心窝上的。
他这位好友明显没有多谈自身之事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 花满楼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能多说。说多了, 怕就是往对方伤口上撒盐了。
“这是在雕珠串?”花满楼的语气放得极其舒缓, 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乔衡对人的情绪极其敏感,他听出花满楼情绪有异, 但又察觉到对方极力掩饰, 只好权作不知地说:“闲着无事可做,试着自己雕串佛珠玩玩。”
花满楼将自己刚刚捡起来的那一颗珠子递了过去。
对方身为南王世子,他要是开口说自己想要戴串念珠玩,什么样的珠子会没有呢,不论是紫檀还是白玉, 金丝砗磲又或是南海珊瑚, 只要他想要的,都触手可得,但是他却选择亲手雕刻。
从自己认识乔衡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是这样, 身上没有一点天潢贵胄、王公贵族子弟身上常有的骄奢淫逸,就好像任何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就能让他满足。
花满楼来的时候,乔衡就已经雕的差不多了。他将那并不锋锐反而有些锈钝的小刀收了起来,又从花满楼手中接过那一颗木珠, 用线把这一百零八颗珠子串了起来。
“花兄,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既然不放心不妨今晚留下了与我一同用饭?不是我自夸,我在烹饪上还是有些独到之处的。”乔衡站起身,拂去了身上沾染上的木屑。
他虽然不注重口腹之欲,在这上面也没什么特殊的天赋,但这一世又一世的靠着熬时间积累下来的经验,足以让其化为自身的一技之长了。
以往不曾在花满楼面前展露过,只是他之前就已经动了辞别的念头,出于礼貌在回南王府之前总要送些什么以作辞别礼,他一向是一个不肯在礼节上被人拿住把柄的人,也就突然起了临别前为花满楼做一顿佳肴的兴味。
他当初来江南,就是冲着未来的绣花大盗金九龄的敛财本事才过来的。
后来见到花满楼,又生了见一见宋问草的心思,遗憾的是这位宋神医的医术实在让他失望,浪费了他的时间。
如果花家和皇帝那边动作及时的话,或许他还能在离去之前见一见这位铁鞋大盗被整治的画面,看一看戏,就当是自己在他身上耗费这么多时间的补偿好了。
“花兄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虽说在来花家堡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乔衡就已经把花满楼的各种喜好摸个门清了,但他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下。
听到乔衡邀请自己留下来,他要为自己亲手烹饪一顿晚餐,花满楼心里感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分明是对方看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却又不愿意自己担心,只好用这种方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然而明明该由自己来安慰他才对啊,却被他反过来安慰了。
花满楼说:“什么都好,我不挑嘴。”
其实对于乔衡会烹饪之技,花满楼还是有点惊讶的。
那话语中自信满满的样子,应当不是在凭空夸下海口。
他们两人在百花楼的时候,因为乔衡内伤颇为严重,他又忙着照料这位新结识的友人,一日三餐的饭菜都是从临街的鸿宾楼里订的。
之前他还真不知道对方擅长烹饪。
而且,谁又能在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会觉得身为帝裔的南王世子会做的一手好饭菜?
花满楼欣然地应下了乔衡的邀请。
然而就对家里的仆从吩咐了一下去把院子里的庖厨收拾收拾,然后去准备相应的瓜果蔬菜调料。花满楼还询问了一下,是否需要再准备一些特殊的食材。
“不用这么麻烦,准备一些常用食材就行了。”
他不爱强行附庸风雅,对花羹露饮这种听上去就很雅致的饭菜没什么特殊的偏好。而且,真弄一些或价值昂贵,或偏僻罕见的食材,他下手反而没那么收放自如了。毕竟仔细说来,乔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这上面显一显身手了。
他自己一个人居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随随便便做点饭菜就好了,对他来说,他更注重营养搭配以及方便快捷而不是口感。而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又用不着他自己动手。
不过,在一开始的时候,每当他真正生辰到来的那一天,他还会带点兴致给自己做满满一桌饭菜。这个习惯,他一连保持了好久。但是也忘了具体是在哪一世了,他照例为自己做好这么一桌佳肴,他独自一人站在桌旁,俯视着那满桌的菜肴,叹了一口气,然后连筷子都懒得动一动,就转身走人了。
自此以后,这本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一项本领,也就彻彻底底沦为了充满功利性的一种工具。
“你去跟我父亲说一声,就说我今晚在世子这里用饭了。”花满楼对着身旁的一个丫鬟说道。
那名丫鬟接了吩咐,就依言去找花父了。
却说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自从收到自家七少爷的吩咐,心里就忍不住浮起少许愕然和紧张。
之前皇帝在院子里当着花家的仆从直接点破了乔衡的身份,即使紧接着乔衡就把他们都遣出去了,但是那一声“南王世子”,在场的丫鬟小厮可都是听到了。虽然不知道说话的那人是谁,但应该也同为宗室中人。
他们本就是花家训出来招待朝廷贵客的,先前管家让他们过来时,就对这位乔公子的身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