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晚饭,两个人吃得各怀心思。
卫朝枫成年之后几乎就没遇到过束手无策的境况,在唐家、在暴雪,再艰难的事,他都沉着冷静地对付过去了。惟独如今面对对面坐着的这个女生,她只需那么看她一眼,欲说还休的样子,终究又低下头不提一字,滔天的犯罪感席天卷地地就能把他灭顶。
卫朝枫喝着粥,眼前只有一盘苦逼的咸菜,他也不敢伸长手去她面前夹菜,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爆炸的引线,于是就这么埋头只吃眼前的这一亩三分地,几乎要把一盘咸菜吃出一朵花来。
程意城的声音终于轻轻地响起:“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给你……”
卫朝枫头皮一炸,脸色却不变,接了一句:“嗯,对。”
程意城的声音干干的,说了一句废话:“接电话的……不是你。”
卫朝枫顿了下手。
就算是个傻子,凭着男人的直觉,他也明白,这种时候他要是不解释明白,将来的日子他基本也就算是完了。
“是朋友,”他正色,说的是实话:“曾经扶持过的朋友,所以我过去,帮了她一个忙。”
程意城低着头,也不纠缠,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想再问,这件事也就没有再提。
吃过饭,两个人有志一同地将一切暗涌压了下去。
当卫朝枫洗完澡走进卧室时,发现程意城已经睡了。
柔柔的橘黄色壁灯下,那一个身影偏瘦、沉静,几乎是一种自我压抑,绷紧的线条告诉了他,他给了她多重的心事。
卫朝枫神色复杂地站在背后看了她一会儿。
她给了他安全撤退的机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不想撤了。
人的软肋,这种事,真的很难讲。
像卫朝枫这种男人,在经年累月的磨练之下他早已练出了一身强悍的抗压神经,最表层的特征就是当寻常人会为一件事趋之若鹜或争先恐后之时,他能有那个抗压力和自制力冷眼旁观。
但是这人吧,只要是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个弱点。
如果程意城今晚对他拍桌子吵一顿,他或许负罪感就不会那么深,随口打几个机锋就把事情盖过去了;可是程意城偏偏什么都没说,就盯着他看了一通,看完了她就去睡觉了,睡得孤孤单单、伤伤心心的,剩下他自己一个人,把卫朝枫勾得一身罪恶感。
卫朝枫看着程意城的背影,暗自琢磨女人这件事真是不简单,她不声不响地,就把他强悍的神经给击破了。
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在他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如若有一天,连这双眼睛都黯淡无光,才将是他的滔天大罪。
他像是终于放弃,在心底叹了声,坐上了床,出其不意地,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男人躺着,身上压着一个她。程意城在受惊之余看了他一眼,就拉开了视线,试图从他身上起来,他不准,圈住了她的腰,强迫她再度向他压来。
卫朝枫是上过谈判桌的人,他会谈判,也懂得谈判。他当然懂在这种情况下,最迅速也最有效的谈判方式就是营造出一种高压效果,令提出质问的那一方率先在心理上产生动摇。
然而对程意城,他却没有这么做。从他的动作就看得出来,他让她得以处在可以对他施压的那一方,他甚至让自己处在了承压的这一方。
这一刻,程意城不会明白,要令一个懂得谈判施压的男人放弃这一主动权,前提只有一个:他对自己承认,对她已有深刻的舍不得。
他抱着她,圈着她的腰,距离那么近,微微昂首就能吻到她。他却没有,拿出了诚意,也拿出了态度:“骂我吧。”
程意城顿了下。
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她看了他一会儿。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最终她摇了摇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想要推开他。
卫朝枫一把拉住她的手。
像他这种男人,一旦决定了一件事,哪怕是认错,也是一定要达到目的的。过去卫朝枫身上这种强势的底色或许还不是那么明显,市井长街呆久了,他做事的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也被分散了,可是今时今日却不同,他刚从暴雪多空双方的战场上撤下来,那种将对手杀至底线的余味尚未来得及散去,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本性。
男人死死地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躲避半分。他也没有去看她,视线望过去,正好落在她白皙的肩头,他就这样直视着前方,沉稳地开口:“……打我也可以。”
‘啪嗒’一声,两颗冰凉的眼泪忽然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反应,令他始料未及。
作者有话要说:讲真,我也想成为这样乖巧、能忍、憋得住心事、抓得住男人的女生,改改我多年来对自己男人发火时一撩大腿直接吼‘我跟你说,老子今天对你很不爽!’的不良做派。。。。o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