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午后,烈日晒得铺地的青砖白花花一片,暑热使人昏昏欲睡。寂寥的蝉鸣声中,正房的门“吱呀”开了,钱昭走出来,将门在身后虚掩,朝靠在回廊阴凉处的齐布琛招了招手。
齐布琛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钱昭对他轻声道:“烦你去找伊尔德,把叶家少爷提出来,交给他家里人。”
齐布琛看着她,面有难色。
钱昭笑道:“我已与王爷说过此事,这是他的意思。”
齐布琛无法,只得先应下来:“遵命!”
钱昭望了他一眼,进房之前留下句:“偏劳了。”
额尔德克远远瞧着,等他退到廊下,才上前问道:“什么事儿?”齐布琛正拿不定主意,便将钱昭的请托与他商量。额尔德克想了想,却道:“照做便是了,我觉得她不能诓你。这些不过小事,她要开口,王爷怎会逆她意思。”
齐布琛道:“我担心伊尔德被他主子降罪。”
额尔德克道:“让他推个干净就是了,英亲王本就理亏,莫非还敢跟主子翻脸不成?伊尔德这回运道不好,为着办差将她开罪了,此事若不允,怕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齐布琛心想也是这个理,伊尔德在那个小村下的辣手,根据那赵寡妇所说推断,钱昭那回也险些丧命,不记恨就怪了。于是急匆匆去寻他,提人之余顺便先透个底。
多铎午睡醒来,睁眼不见钱昭,一咕噜坐起便皱眉唤人。冯千伺候他漱口整衣,小心应付他的床气,赔笑道:“福晋小睡片刻就起了,就在院里侍弄花草呢。”
此时竹帘打起,婢女小圆侧身站在槅门边,一手挡着帘子,另一手托着个小漆盘,钱昭低头进了屋,见他醒了,便笑道:“我剪了几朵花儿,晒干了给你搁荷包里。”
多铎见她精神奕奕,忍不住抱怨:“一办正经事儿就老推说困啊累啊,这会儿倒不肯歇。”
钱昭回头接了托盘,将几朵茉莉用纱巾包了,递到他面前问:“好闻么?”
他握住她的手,嗅了嗅回道:“香。”
钱昭笑道:“我去暖房转了转,看到有地窖火炕,大约冬季也可种蔬果。花卉反季多赖于此,说不定正月便能赏牡丹。”
多铎搂了她道:“那紫藤反季是什么缘故,莫非一直搭棚用冰?”
她摇了摇头,道:“谁知道呢,兴许是人家不传之秘。我们几时返京?”
他回道:“再歇一天,后日如何?”
钱昭点头道:“好。不过,那叶家的小子还是让其家人即刻送去京师为好。”
多铎挑眉问:“为那不相干的人,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
钱昭回道:“一来,我想保他一命;二来么,英亲王这次做得不漂亮,若听任胡为,恐将生事端。”
多铎抚着她的脸笑道:“哈哈,每回你总是有理。咦,何时换的衣裳?”
“京里刚送来的。”她望着他道,“不是要出门么?”
多铎满意地点了点头,汉装虽美,私下里穿给他看就好,出门见人总是不妥。
为着钱昭想登高赏景,多铎知会了姜瓖,命原守卫的人马都调出,将城墙清出一段。
姜瓖听说豫亲王要上城楼游玩,心中忐忑,却不敢不作陪,远远见多铎下马,忙迎了上去,因着戎装,便单膝跪而行礼。多铎笑着扶了他一把,道:“本王不过随便走走,姜总兵公务繁忙,就不劳相陪了。”
姜瓖笑回道:“王爷乃是贵客,卑职怎可不尽地主之谊。何况晋北近来风平浪静,卑职闲暇居多,更无怠慢的之理。”
多铎却道:“将军尽心职事,本王自会禀明皇上与摄政王。不过,听闻曾有宵小欲不利英亲王……”
姜瓖心惊,忙道:“不过一场误会!此事原委卑职已缮折上奏,摄政王亦传谕旨安抚叶氏一门。”
“是么。”多铎点头而笑,便不再提,搀了钱昭下车,向姜瓖道,“这是本王福晋。”
自车帘掀起,姜瓖便多瞧了几眼,原来寻思是其宠妾,不想竟猜错了,忙拱手行礼。
钱昭颔首回礼。
多铎牵着她道:“往上陡得很,我搀着你。”话虽如此说,钱昭体力不弱,脚步轻快,一气攀上了去,便见城墙之顶阔达五丈的马道。
钱昭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扶着墙垛的青砖往角楼方向漫步。多铎示意额尔德克跟着钱昭,自己则与姜瓖落后几步。他瞧砖石平整并无太多战火的痕迹,便问:“这城墙何时建的?看起来像是簇新。”
姜瓖回道:“前明初年便有了。之前都是夯土,隆庆之后才用砖石包砌。卑职命人年年修整,故而瞧着新。”
多铎不时与他聊上几句,一转头突然见钱昭爬上了一个垛口,直挺挺立在高处,强风扬起她的衣袍,仿佛瞬间便会被吹落坠下。
“福晋!”额尔德克白了脸,轻呼一声,却也不敢去拽她。
多铎面色难看,几步走近了,停在三尺开外,唤她道:“钱昭!”
不料,她听见他喊,竟回头一笑,扶着墙垛转过身来,对视之下,向他探出右手,示意需要搀扶。他踏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扯,将她抱了满怀,而后握住腰身放下地来,才问:“在看什么?”
钱昭笑回道:“似乎,英亲王回来了。”
多铎抬头远眺,见一支骑兵缓缓而近,知她说的不假,便道:“别乱跑,不当心就掉护城河里去了。”
姜瓖在旁看着也冒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