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正时分,阖府的人都已整装待发,多铎却直等到冯千端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晾到冷热适宜,一口气喝下。钱昭蹙了蹙眉,递了杯茶水给他漱口。
多尼和几个大些的阿哥都骑在马上等着,看父亲姗姗来迟,众目睽睽下竟弃了自己的坐骑,钻进新福晋的大鞍车里。
车驾刚离府,钱昭便道:“佟氏还在府里,别忘了申时派人来接她。”
“又闹什么?真不乐意去,就叫她在家待着!”多铎皱眉道。自从三格格出世,佟氏的脾气就古怪起来,每回见到都是愁眉苦脸,全没了往日的天真娇憨。
钱昭回道:“三格格有些不适,佟氏放心不下。吃饭的时候露个面就成了,也算不上失礼。”
多铎闻言便“唔”了声不再追究,他虽不待见佟氏,对三格格却很是喜欢。自从钱昭进门,他自己的屋就极少住,三格格常被抱来钱昭房里,他见得多了,也就越看越爱。
因这是家宴,钱昭脸上只用了润肤的杏仁香膏,日光下的素颜,依然明艳照人。尤其是粉嫩未着口脂的菱唇,犹如春日刚熟的樱桃,忍不住贴上去轻轻含住,心道这回也不怕吃坏了她的妆。
钱昭仰头与他略略一对,便尝到了苦味,掩住他的唇问道:“你这几日究竟吃的什么药?”他一向身强体壮,小病小灾也少见,更没听说最近有何不适,却请了太医诊脉,还开了几剂汤药。
多铎回道:“没什么,固本培元。”
钱昭听完呆了呆,立刻会意,道:“你疯了吧,又不是有隐疾,吃那些药做什么!”
多铎却道:“我们成亲都俩月了,一点动静没有。再说近些日子有些乏,温补调理,也没坏处。”
钱昭觉得他简直走火入魔,道:“才两个月,又不是两年!”
“你回来半年了。”他道。说来去年府里除了佟氏,也没哪房传出喜信,的确是有可虑,只是这重心思更加难以启齿。
钱昭只觉得头疼,微愠道:“是不是我再无所出,就要被扫地出门?”
“扫你出门,那咱俩晚上睡哪儿?”他吻着她脸讨好道,“乖乖,别跟我生气,我俩得要个孩子。”
钱昭不明白他何以如此执着,深吸了口气,一手按在他胸前,柔声道:“耐心些,日子还长着。”
他听了她这话,心里极是甜蜜快活,握住她的手道:“说的是,咱们往后最少得有两儿两女。”一准都是你弟弟那样的漂亮孩子,他心道。
她简直想照着脸给他两鞭子,这人怎么就钻窟窿里出不来了!
幸而这一程着实近得很,车马自角门入了摄政王府,至二门停下。五福晋阿纳日候在廊下,周到地将女眷领入内院,严凤余则把男客迎往前院。
阿纳日望了眼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七,这孩子皮肤白嫩,眉眼随母亲,轮廓却也有些父亲的影子,戴一顶钉绣珊瑚米珠缀着红缨的小帽,漂亮得犹如经卷画中菩萨座下童子。长得一点都不像男娃,她心道,因而言不由衷地夸赞:“好些日子没见过七阿哥了,长得可真精神!会叫人了么?”
说起这事,也真叫钱昭泄气,小七学什么都快,三十多张写字的画板也能明白意思,可就是不开口说话,教他叫人只会“咿呀”。钱昭叹息着回道:“还不会叫娘呢。”
说话间已到了大福晋的住处,妇差打起帘子,一干豫王府的女眷便进了屋去。转过嵌牙木插屏,只见明间炕上坐了两人,分别是多尔衮大福晋和阿济格继室苔丝娜。大福晋看见钱昭她们进来,忙起身相迎,笑道:“刚还惦记你呢。”
钱昭笑着行了礼,道:“劳两位嫂嫂记挂了。”说着目光却转向她二人身边两名十岁上下的女孩,都是刚留头不久,茸茸的刘海不过两寸来长,耷下来刚能盖住前额。其中一位鹅蛋脸上浅浅酒窝,肤色白皙,浓眉大眼,十分俏丽,另一位容貌则逊色些,也更腼腆。
大福晋在那个好看的女孩肩上轻拍了拍,道:“东莪,跟婶娘行礼。”
钱昭瞧她眼角眉梢与多尔衮有几分神似,便知这定是他独女无疑,倒是比多铎的二格格生得好些。
东莪侧头一笑,道:“舒鲁姐姐还没行礼呢。”
苔丝娜便指着另一个女孩儿,向钱昭介绍道:“这是我家五格格,小名舒鲁。”
于是两位少女便齐齐向钱昭问了安,钱昭则给了她们一人一个穿珠绣荷包,另有一对衔红宝金镯。
大福晋挂念小七,这时见了,迫不及待地抱了过来,逗他道:“七阿哥,可沉了不少呢。”
小七笑着“啊”了一声,露出两颗门牙,伸出小手在大福晋脸上摸了摸。
苔丝娜是头一回见到小七,瞧他穿着宝蓝棉夹袍外罩象牙色织金缎短褂,连小鞋子上绣的蝙蝠也缀着松石与珊瑚珠,不由抿唇笑道:“你可真会打扮孩子,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钱昭回道:“男孩儿嘛,由着你打扮的也就几年。”
苔丝娜捏了捏小七的脸,左右端详了一番,又道:“瞧这小模样,长得可真俊!不过我看相比十五叔,跟睿王爷更像些。”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钱昭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大福晋却是陡然一惊,再仔细瞧,越看越像,心里有些乱,脸上却依旧带着笑,道:“像伯父才好,王爷不知多疼他!”
苔丝娜酸意上涌,道:“唉,我家劳亲就没这孩子生得漂亮。”劳亲虽也为多尔衮养子,却远没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