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此时又兴奋又得意。她端坐在报厦外画廊中,头上带着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脖间围着大貂鼠风领,身上披着件厚密华贵的大红羽毛缎斗篷,居高临下看着院中那个被绑在春凳上的年轻女子。那女子平日里也和太太奶奶们差不多的打扮,如今被剥的只剩下贴身里衣,单薄身躯在冬日刺骨寒风中冻得发抖。
这狐媚子,她也有今天!三太太恨不能仰天长笑,回到谢府将近一年了,一年没有整治过狐媚子了!一年没有发过威了!想起这一年来自己千方百计在老太太跟前献媚讨好,想起这一年来老太太对自己的冷淡冷漠,想起眼前这狐媚子抱着个小丫头片子在萱晖堂备受宠爱,三太太眉毛快要竖起来了,呸,她也配!
如今这狐媚子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我宰割了!三太太望望春凳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何离,望望何离身畔高高举起杀威棒的粗壮婆子,嘴角泛起得意至极的笑容。拿那个小丫头片子做挡箭牌?休想!
方才三太太在报厦信心满满等着,何离却是久久不至。派了怀秀去催,却回报“七小姐不许何姨娘走开。童嬷嬷受老太太吩咐来照看七小姐,说一切以七小姐为重。”怀秀是满心不服气,可童嬷嬷搬出谢老太太这尊大佛,她一时也不敢造次。
论理说,童嬷嬷便是资格再老也只是奶嬷嬷身份,四太太都吐了口的事,童嬷嬷干涉不得。太太们管姨娘,哪轮到奶嬷嬷说话了?可这童嬷嬷一口咬死,“老太太吩咐我照看七小姐,旁的我都不管,若惹的七小姐哭闹伤身,万万不可。无论如何,为了七小姐,为了老太太的托付,何姨娘离开不得。”一口一个“老太太”,压的怀秀没话说。
三太太闻报拍了桌子。昨天想了一整天,昨夜铺排了大半夜,今日晨起又捉住四太太临出门前那要紧功夫去开口要了人,如今已是万事具备!偏偏童嬷嬷这老厌物要来讨人嫌!
三太太忖度片刻,悍然命令,“不管三七二十一,动手!”自己千思百想,就是要趁着谢老太太、谢四爷不在家方能果然行事,如何能等。
有小桃、小杏这两个人证,再从西跨院起出来物证,这狐媚子的罪名已是板上订钉。罪名定下后,再让她畏罪自尽。等到谢老太太、谢四爷回府,已是死无对证,他们干没脸罢了,还能怎么着?三太太想起四房的富贵,想起谢老太太的冷淡,心中恨恨。
怀秀面带犹豫,“太太?”那童嬷嬷可是口口声声说了,是老太太派她来的!若真是不顾颜面动了手,待老太太回府如何交待?
三太太啐了一口,“呸,没胆子的!过来我告诉你。”命怀秀附耳上来,一一说了。这当儿还犹豫什么,已经骑到老虎背上了,下都下不来!
怀秀咬咬牙,领命去了。
怀柔本是在西跨院坐等,可巧今日七小姐性子上来了,死活不离开何姨娘。怀柔笑道:“既如此,改日也使得。”又不是什么急事,明后日再问,或晚间再问,也是一样的。横竖何姨娘人在谢府,又跑不了。
恰巧四太太着了小丫头回府传口信儿,“要两个小巧手炉,两个鲜亮帕子。另外备上四份上等表礼,不可简薄了。”怀柔闻听,忙去打点四太太的事了,“何姨娘,童嬷嬷,我先告辞。”
怀秀带了人赶到西跨院,直接闯到里间,自何离枕头下“搜”出一个满满扎着银针的小人儿,小人儿上写着陆姨娘的生辰八字、姓名。“怪不得陆姨娘胸闷死了!原来是你咒她!” 动了武力,把何离剥掉外衣,五花大绑绑到报厦。
童嬷嬷抱着谢流年,脸色发白,颤不成声,“青天白日的,明火执仗打劫!”这三太太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小樱跺跺脚,“嬷嬷您先去报厦,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自己顺手抄起一个鸡毛掸子,带了两个小丫头匆匆去了前院书房。这时节顾不得了,管他老太爷还是谁,闯也要闯了!大不了是个死。
童嬷嬷从小到大在谢府长大,触目是一片锦绣,还从没见过三太太这等彪悍的太太奶奶,一时都傻了。听了小樱的话才如梦方醒,急急给谢流年披上貂裘小披风,抱着她去了报厦。
已到了这份儿上,三太太哪里还肯留脸面,一脸尖酸刻薄的说道:“嬷嬷您回罢,这不是您能管的事。”一个奶妈子罢了,您还真把自己当棵葱。
当初给谢四爷挑奶妈时,谢老太太真是千挑万选。童嬷嬷样子白净秀丽,又识文断字的不俗气,人又忠心,性子温柔,才给挑上了。可怜童嬷嬷虽是奴才出身,却斯文了大半辈子,这时遇上三太太这样不讲规矩道理的,童嬷嬷气了个仰倒,却是没法子。
“何姨娘你这阴毒妇人,你眼红陆姨娘怀有身孕,特意从道婆处请了小人儿来咒她致她身死,可有此事?”三太太高高坐着,学着三爷升堂问案的架势,慢悠悠问道。
何离被绑的很紧,她转过头看着趾高气扬的三太太,轻轻笑了笑,“我眼红她?真是笑话。她处处不如我,我做什么要眼红她。”她只不过是怀了身孕,我已有一子一女,她有什么好眼红的。
“她是三房的姨娘,莫说只是生下一男半女,便是生下十个八个麟儿,又跟我有何相干?难不成她的孩儿要我抚养?难不成她的孩儿还能分去我的家产?”寒风中,何离一字一字,清晰说道。
在这深宅大院战战兢兢活了二十年,不敢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