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之后,林延潮上疏天子,依照惯例殿试拟用用九卿詹翰掌印讲读学士为读卷官,并呈送了名单。
最后天子批准了这名单,朝廷下旨由大学士赵志皋,吏部尚书陆光祖,户部尚书杨俊民,礼部尚书林延潮,兵部尚书石星,工部尚书舒弘志,刑部尚书孙丕扬,左都御史李世达,礼部右侍郎掌詹事府事陈于陛,侍讲学士盛讷为读卷官。
在殿试前一日,这十名读卷官齐聚于文华殿之中。
这十人除去王家屏,也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文臣。
赵志皋可谓第一次坐在主位的位子上,此刻他看看左首陆光祖,再看看右首的杨俊民,以及挨着陆光祖坐的林延潮,将所有人表情尽观眼底。
赵志皋道:“今日议一议明日殿试的策问,以诸位之见当以何为题?”
众官员当然都是不说话,赵志皋道:“与绳兄,你来说一说吧。”
陆光祖闻言笑了笑,在前几日廷推内阁大学士,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是与推。陆光祖身为吏部尚书廷推得第一,次名则是罗万化,陈于陛。
现在陆光祖入阁胜算很大,就算他不入阁,但在殿试题目这样的小事上赵志皋也要请教他的意见。
陆光祖点点头道:“那我就说几句吧,今岁乃圣上御极第二十年,二十年来可谓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我以为当拟定个祥和喜庆的题目为殿试的题目为圣主贺。”
陆光祖这么说后,下面的读卷官一并点头。
“正当如此。殿试题目应当如此拟定,为圣主贺!”
“是啊,二十年太平盛世,古往今来也是旷世罕见啊!”
位于殿内可谓第三把交椅的杨俊民点了点头,正要出声附和,却见林延潮皱着眉头于是就将话放在肚子里。
众官员都习惯陆光祖擅权发号施令,廷议中王家屏在时,遇大事都是他一言而定,而王家屏不在时,陆光祖更是搞一言堂。
陆光祖为人处事都极有手腕,现又身为大宰冢,人人都惧之三分。
陆光祖看了左右一眼,唯有林延潮,杨俊民没有出声。
这一次会推,林延潮主动放弃了吏部推选的资格,在陆光祖眼底这是识相之举。
陆光祖心想这殿试策问题目一向是礼部所专,自己此举有些擅权的的关键关口,必须有圣意的青睐,所以必须用殿试题目这样的方式来巴结天子。
所以陆光祖跳过了询问林延潮的流程,向赵志皋问道:“次辅以为如何?”
赵志皋的眼睛正在半眯半闭之间,一听陆光祖之言,当即清了清嗓子点头道:“好,好,好,与绳兄不愧为太宰,此见其为恰当。嗯,本辅嘛……”
赵志皋突然听见林延潮轻咳一声。
赵志皋继续道:“本辅倒是愿凭众议,不知其他大人还有何高见?”
这时林延潮开口道:“在下有一言。太宰所言为天子贺,自有道理。陛下御极第二十年,于此间我等身为臣子当为陛下贺一贺。但是……但是盛世之下,未必没有隐忧。”
林延潮此言一出,众官员们纷纷表情不自然了。
“譬如唐玄宗开元二十年之治,也可称上国泰民安,但最后却有天宝之乱。当今天子虽圣明聪睿远胜于唐玄宗,但于此时我等身为臣子,不能一味歌功颂德,也当居安思危!”
“近来的事诸位也听说了吧,国本未立,而朝鲜陪臣韩应寅来朝赴奏倭酋平秀吉已有兴兵来犯之意,而宁夏又报虏贼哱拜因于上个月十八日,纠合其子哱承恩、义子哱云及土文秀等,嗾使军锋刘东旸叛乱,杀巡抚党馨及副使石继芳,纵火焚公署,收符印,发帑释囚。眼下之景还不到歌功颂德之时,诸位当三思啊!”
这时候刑部尚书孙丕扬道:“大宗伯所言在理,吾以为当以开元天宝为戒。”
陆光祖听林延潮,孙丕扬之言,面上早就露出不快。
陆光祖与刑部尚书孙丕扬有一段故事,当年陆光祖在吏部为郎中,深得当时的吏部尚书严讷信任,大小之事都委托给他。
而陆光祖行事也是相当的独断专行,升贬官员从不与人商议,此事被为御史孙丕扬知道然后弹劾陆光祖。陆光祖因孙丕扬的弹劾而罢官。
陆光祖被罢官后,有一日遇到孙丕扬当面与他说,承蒙教诲感激不尽,我在吏部为官时人情关说不断,若不独断专行,只怕不能为朝廷选拔合适的官员。
孙丕扬听闻后当即道,此事是我错了,我再向朝廷保荐你就是。
陆光祖知孙丕扬是直性子,于是淡淡道:“那么依大司寇当如何拟,总不能以开元天宝为题吧!”
孙丕扬道:“此事我没有主张,不过大宗伯乃礼部尚书,对于殿试题目他定有高见!”
陆光祖勉强一笑,向林延潮问道:“那么依大宗伯之见,今年殿试策问当以何为题?”
林延潮道:“回禀太宰,开元天宝之言当然不能提。当然还是那句话不能一味歌功颂德。吾以为还是当以居安思危为主!那么这殿试的题目,吾以为应当紧扣‘中兴’二字!”
听林延潮这么说,众官员纷纷点头。
赵志皋笑道:“不愧是大宗伯,这题目拟得好啊!颂中有谏,谏中有颂!我大明开国已有两百年,又逢尧舜之君,此当为中兴之时。”
林延潮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天子愿为中兴之主,我等当极力为中兴之臣,至于如何中兴,就看以后我等之作为了。同时也可以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