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被敲诈,换了平日老百姓们或许会说两句,抱个不平,但是碰到这了这等船老大,众人都是懒得理睬。
一旁虞员外走来道:“你们怎么能落井下石,不知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吗?眼下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正当同舟共济的时候,风言风语有何益处?”
众老百姓早就见识了虞员外那一套一套的说辞,都没有理会。虞员外走到林延潮面前道:“林相公,你是生员,这些官兵会卖你几分面子,读书人当急危扶难,这个时候你切不可袖手旁观啊!”
林延潮拱手道:“虞员外,我说了我只是一介穷书生啊,请恕我力所不及,爱莫能助,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岂有此理。”虞员外重重拂袖。
军汉朝客舱里扫了一眼,众人都是不敢再说。他走到那耿直的船夫面前,将裤子提了提,蹲下身将耳朵侧过去笑着道:“刚才风大,老爷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众人一见都知道这船夫要完,船夫也是倔性子当下开口道:“我……”
才吐了一个字,当下军汉将这船夫提起来,用拳头朝他肚子猛捶。
打得这船夫站不起身后,军汉又蹲下用手,拍拍船夫的脸道:“你再说一遍!”
船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军汉站起身舱里的人问道:“你们谁与本官说说?”
无人应答。
军汉笑了笑到船老大面前问道:“你怎么说?”
明晃晃的刀子在船老大脖子上一紧,他当下苦笑道:“军爷,是我们撞了军爷的船,是我们不对,我们愿意赔!”
老板娘也是扑了过来,一并求军汉道:“军爷,饶我们当家一条命吧!”
众船客里之前不少被船老大敲诈过的,一直对他有几分怨气,此刻倒觉得此人有几分可怜来。
军汉笑了笑对左右道:“诸位都听见了吧!是他承认撞坏的漕船。”
众官兵都是笑着道:“是啊。我等都听见了。”
军汉又蹲下来,一巴掌摔到船老大脸上骂道:“谁要你们赔钱?走跟我们见官去!”
这一句话令船舱里众人都是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林延潮也是毁三观,难道明朝碰瓷的,居然不要钱。还不同意私了,非要拉人去见官,这不符合碰瓷的精髓啊。
但见军汉一手揪着船老大的衣领,拖到漕船边沿指着那破洞骂道:“你看清楚了,这是朝廷的漕船。船里本有三百石的漕粮,眼下尽数漂损,你说这要怎么赔?”
“漂损!”船老大顿时傻眼了。
听见漂没这个词,林延潮一下子想起,前几年看邸报里有一名官员‘干没者缺而不补,侵渔者补而不坚,漂损之因实由此而起。’
这句话说的是什么?就是运兵故意不修补漕船,待船遇风浪各种原因沉没后,再告诉朝廷漕粮漂没了,或者运兵将漕船故意修补不坚。然后拿了去冲撞渔民的船只,再告诉朝廷漕船被撞坏了走不动道了。
无论是自沉,还是故意撞坏漕船,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运兵可以不运漕粮至京师。
为何运兵不愿输送漕粮至京师,这即是明清两朝都无法解决一个问题――漕弊。
漕弊原因非常很多,路途各种艰难险阻,官员与地方勾结沿路各种敲骨吸髓,若是展开来说,可以写好几篇论文的。
原本明初时。朝廷是雇百姓用民船运漕粮至京师的,可几千里运河上,都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啊。于是朝廷不忍心,改了个办法。让老百姓就近把漕粮运至沿河的水次仓中,再由十几万漕运军将水次仓里的漕粮,运往京师。
于是百姓不用流血流泪,改成运军流血流泪了。
船老大听见漂损二字就知道完了,这是要被人拿来当替罪羊了,这些运兵不是要讹他银子。而是要拿他见官顶罪。
军汉见了还对客舱里的人道:“诸位都目睹此事,随我一并去见官作个见证吧!”
众船客一片哗然。军汉喝道:“有什么好呱噪的,若是不从,一律以从犯论罪。”
“老爷,怎么办?要不要亮出你的身份?”展明问道。
林延潮道:“不着急,要是见官,我断不会有事,但若是在这里亮出我身份,我怕这些官兵会狗急跳墙。”
陈济川点点头道:“老爷说得在理,正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下船老大,众船客被运兵们看管着,就近在吴江县上岸。
吴江县隶属于南直隶苏州府治下,也是因运河而起的城镇,船一到码头,无数小商贩就用竹杠将装着食物,货物的篮子高高挑起,凑到船边叫卖。
运兵军汉没好气的将商贩驱散,然后大步入城。
吴江县虽是小城,却透着江南水乡的味道,湿漉漉的石道,低矮的房屋,风土人情与闽地差别很大。
都是提心吊胆,唯独林延潮却好整以暇,欣赏路边景色,仿佛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般。
漕船损毁算是一件大事,要知运河沿县都是将漕政摆在头一位的,故而在县衙门前通报后,知县立即开堂审问。
吴江县知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官员,坐在官帽椅上,将惊堂木一拍,当下左右衙役拿着水火棍喊堂威。
见官畏三分,众船客,运兵见了知县都是双腿发软。
“堂下何人?”
军汉当下拜下道:“卑职漕运军徐州营把总参见县尊大老爷!”
这军汉虽是把总,但大明文尊武卑,把总见了县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