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路越来越难走,苏十月只得紧紧地抓着座位上方的拉环,免得把自己给颠出去。好在没多久,车子就停下来,她赶紧跳下去。
“车子上不去了,接下来还得走一段路。”说着,顾城向她伸出手来。
苏十月赶紧把手放到他掌心里,由着他牵着她往上走。她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走这路对她来说没什么压力。不过两个人手牵手的感觉最好不过,她不会傻得拒绝的。
大手拉着小手,一边欣赏自然景色,一边说说话,气氛倒是温馨得很。
苏十月很喜欢这种感觉,只想着这路能够远一点,再远一点。
只是路确实不远,不一会儿顾城就停了下来。“到了。”
苏十月四周看了看,没发现这里有房子,也没看到有人。她又重复扫视了两三遍,终于发现那里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坟墓。说它是坟墓,又不太像,因为没有完全做出一个坟墓的形状了。说它不是坟墓,它突出那部分又确实像个坟包。
顾城见她终于看对地方了,走到那坟包面前,低声道:“我说的人就在这里。”
苏十月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他带她来见的是一个去世的人。她突然发现,他在意的人似乎多数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这里躺着的,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城抓住她的手,拉着他在坟前的大石头上坐下来。
他并没有马上开口,仿佛在考虑该从何说起,仿佛已经陷入了回忆当中。
苏十月也不催促,因为事关一个去世的人,事情总会有些沉重。或许,他需要时间来调整情绪,然后才敢忆起过去的那些事情。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顾城依旧沉默,只有握着苏十月的手未曾松开分毫,甚至有越抓越紧的意思。
苏十月被他捏的有些疼,却没有把手抽回来,也没有哼一声,只是贝齿偷偷地咬住嘴唇忍耐。且有些担心地看着顾城,他显然想起了某些沉重的事情。
若是平常,顾城早就感受到她的视线和她的疼痛了,可此时此刻他显然心思都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到底想了些什么,苏十月不知道,但她很心疼,因为那些事情定然跟美好无关。
又过了许久,顾城终于开口了。情绪使然,他的嗓音比平常还低哑了几分,有种极度压抑的感觉在里面。
“我是在监狱里认识他的,我们都叫他豹哥。据说,他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不知道是来头大还是运气好,居然没有判死刑。他在外面是个人物,在监狱里也一样是个人物。拳头硬得很,并且生生凭它打下了一角江山。
不过,他是个很冷漠的人,因为在他的脑子里没有太多所谓的正义、善良这些东西。其实,监狱的黑暗超乎人们的想象。在那种地方待得久了,很多东西都已经模糊掉了。豹哥也是一样,因为他在里面真的待得太久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你以为的那种他看到我可怜就帮我的情节,根本不存在。但他确实帮了我,因为我被人打得快死了,依然没有求饶。他说他就喜欢我这种硬气到变态的性子,让他觉得像一头野兽。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从此把我纳到他的羽翼下保护起来,他说人要靠自己,他只能保证我不会被人弄死。除此之外,他还教我很多的东西。他是个知识渊博的人,当然,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知识渊博,但他确实懂得很多。我在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怎样才能活下去,什么生存之道生意经,乱七八糟的。我依旧经常被打得半死,但我慢慢地开始不再害怕,甚至靠着一口气,居然还能用这残破不堪的身体偶尔赢那么一回。你知道吗?人有时候就需要那么一口气,那一口气可以比铜墙铁壁更厉害,因为它能支撑着你始终直挺挺地站着,哪怕全身的骨架都被打断了!”
苏十月一把捂住自己的口鼻,怕自己会哭出来。她知道他在监狱里过得很苦,但她从来不敢去想那些细节,因为真的太吓人了。此时此刻,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她的心仍然疼得透不过气来。她想要抱着他安慰,却也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我出来之后,偶尔也会去监狱看他。每次见面他都会哈哈大笑,然后说,你小子居然还活着,不错!再后来,他在监狱里跟人打架打得奄奄一息,临死前托人告诉我,要把他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他说他活着的时候在这闹哄哄的监狱里过了几十年,早就腻歪了,所以想清静一把。我就找了这么个地方,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他一定会喜欢的!一定会的!”苏十月用力地点点头,希望他能相信。
顾城对着她笑了笑,又摸摸她的脑袋,说:“就算不喜欢也没办法,我总不能把它掘了再找吧?我知道他不会介意的,可我没那个北京时间。”
苏十月下意识地看了看那个坟包,心道,他在人家坟前这样说真的好吗?转念又想,以他们的交情,豹哥应该不会跟他计较吧?
顾城却突然话锋一转,看着远山飘渺,问她:“十月,你觉得豹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十月一愣,还真的被问住了。豹哥显然不是好人,但他对顾城有着活命之恩。光凭这一点,她就该对他感激涕零。只可惜他人已经不在了,他们想要报答他也报答不了。
顾城压根没想要她的回答,他的目的不在这。他转头对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字说得异常的严肃认真。
“哪怕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