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的夜,在亥时过后是一片安详。月光铺了一地的银光,稳稳的浮在地面上,无人踏破。
而此刻的镇国将军府,夜已深了,府中云晖的小院里,却丝毫没有夜的意味。婢子、婆子进进出出,端着水盆、纱布,将军府的三位医师都围在云晖床前,有的处理伤口,有的把脉、开药方。
侍女水绿跪在床前,捧着药碗,一匙一匙的给云晖喂药。
大床六尺之外的帘子放了下来,大嫂姜氏站在帘子外的圆桌边上,葱尖般的纤指扣在桌上,在那坚硬的红木桌面上扣出了几道指甲印子。
帘子内时有人进出,都是些奴婢、婆子,端出猩红的纱布和血水,姜氏的目光碰上那大片的红,只觉眼前一黑,心跳“砰砰”得狂跳,她的双腿突然一软,幸好身边的侍女扶住了她。
姜氏自认为是个稳重的人,也经得起大事。可当她看到云晖被抬进将军府,腿间鲜红一片时,还是又惊又怕,险些慌了神。
将军府人丁单薄,只有云业、云晖两个男丁,再往下,云业底下又只有一女,太后和云大将军还指望着云晖能为将军府添些人气,可云晖却意外受了伤,还伤到了那里……
姜氏的心紧紧揪了起来,她是大嫂,是目前将军府唯一的长辈,所谓“长嫂如母”,她应该好好照看云晖、云曦兄妹,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损伤。可云晖却意外受了伤,还伤到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这回,他若有些三长两短,自己也就罪责难逃了……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姜氏的心吊着,缓缓坐到了桌边的软凳上,她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死死扣着桌子,猛得,一阵钻心的疼从指尖传来,姜雪落垂下眼,正瞧见那指甲盖里的鲜血冒了出来,瞬间挤成一个血珠。
她的心“咯噔”一下,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身边的侍女玉屏惊呼着上来查看她的伤口,姜氏轻轻摆了摆手,只面色凝重的看着那血珠不断变大,然后沿着她的指缝,滑落下来。
她总觉得,此刻出血,是预示着什么……难不成,云晖救不回来了?她有些紧张的站起身来,轻轻闭上双眼,双手合十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祈求云晖平安。
姜氏还没有礼佛的习惯,心里也不太信,可真正等遇到了事,她便觉得,除了学着亡故的母亲祈福祷告,她什么也做不了。
帘子内突然出来一位医师,姜氏忙走上前去,问道:“张医师,二少爷可好?”
年过半百的张医师有些惭愧的跪下身来,语气不忍道:“二爷伤及要害,失血过多,老夫等尽力医治,却仍不能保住二爷的最后一口气……”
姜氏只觉两眼一黑,整个身子就朝后倒去,侍女玉屏等人接住了她,跪在地上,轮番掐着她的人中。
过了一会儿,姜氏缓过神来,她也顾不得叔嫂的避讳,像疯了一般,满脸横泪的站起身,摇晃着掀开大床外的帘子,朝床边奔去。
床边的两位医师见姜氏进来,忙扯下锦被,盖住了云晖的伤口。
姜氏扑到窗前,推开医师,望着床上的云晖,眼睛一酸,泪珠就又连成了线,纷纷滚落。
此刻云晖合着眼,睫毛没有生气的趴在眼上,颤都不颤一下,他的脸色苍白,连唇色也苍白的很,乍看起啦,云晖真的如一举死尸一般。
姜氏伸出自己的右手,也不顾手指还在流血,就朝云晖的鼻下凑近,她的手不受控制的轻颤,却还是一点一点的,目的性十足的往他的鼻尖去凑,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还是感觉到了指尖处那几不可查的温热。
“还热,他没事,季医师,云晖还在喘气,他没事。”姜氏抬眼,满脸惊喜的看向季医师的方向。
季医师那浑浊的双眼一湿,两行清泪就沿着他那长满皱纹的脸滑落,一点一点的泪珠,嵌入他的细纹中。
“二爷就剩这最后一口气了,出完这口,怕是……”季医师几斤哽咽的开口。
云大将军对他有恩,可他却无力救将军的幼子,这让他怎能不难过,不愧疚?
姜雪落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住口!云晖不会有事的!”她固执的一口咬定,这个整日亲切的唤她大嫂的男人,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云晖,你醒醒,歌儿还等你带她去骑大马;云曦出门总不爱带侍卫,你是她二哥,还要保护她;大嫂还做了你爱吃的栗子糕,你不吃,就全让歌儿抢去了,你不怕她长成一个胖丫头吗……”姜雪落抽泣着说着。
周围侍奉的侍女被她的话打动,一个个的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
“你大哥来信,说寻到一把好弓,要送给你的,你还没看到弓呢,怎么就能合上眼……”
姜雪落想要唤醒他,她拼尽了全力,可床上躺着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身子还是热的,呼吸微弱得很,可还没咽下那口气。
众人只等着他那口气咽下,可姜雪落却要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云晖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是将军府另一个指望,是她的将来。
他若死了,她的一生也就完了……云家不会原谅她,她也不会原谅自己。
“大少奶奶,您保重身体……”玉屏在她身后劝她。
“是啊,您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孙小姐……”众人都跟着劝她,全当云晖已死的语气。
姜雪落渐渐的认了命了,人都死了,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