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四个人下山。
欧阳疯、韩乐仲、狄雯欣还有青松。尸体已经常埋在梁山上,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坟头。
这就是他们的最后归宿,无论是魔宫的邪雨还是蓬莱阁的子弟,结局都是一个小小的坟头。
可是这并不是最坏的结局,有坟头至少说明还有人替他们收尸。若是掉进魔宫的陷阱只怕连尸骨都不会剩下半分。
而魔宫的陷阱又在哪里?在山上?
现在他们正在下山,难道山下就真的安全了?
已近黄昏,可是没有残阳,这只是一个阴沉的黄昏。
黄昏本已清寒,阴沉的黄昏更是清寒,不但清寒,而且窒息沉闷。
一个人跌跌撞撞正向镇口跑去,手捂胸口,嘴角已鲜血淋漓。偶而有几个行人看到他,却不敢去扶他。他的眼中仿佛有一把火,这把火燃烧着他的生命,才使他一直撑到现在还没有倒下。
欧阳疯一看到他脸色骤变。韩乐仲和狄雯欣脸色也同时变得很难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诸清风。
诸清风看到欧阳疯几人,长长松了一口气,气一松一口鲜血随之从嘴里翻涌而出,又落到地上,染红了一片尘土。
欧阳疯闪身把他扶在怀里,失声道:“怎么回事?”
诸清风面色苍白如纸,全身虚软不力,唇舌微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讲,可是到最后只吐出六个字:“镇~~~~西~~~狄~~家~~~魔~~~~宫~~~”
“我家?”狄雯欣不禁惊呼,“我家发生了什么事?跟魔宫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诸清风的样子已无能力再告诉她答案。狄雯欣想也不再多想立刻扭头往家里奔去。
欧阳疯眉头一皱,对韩乐仲道:“事态紧急,劳烦韩师傅先送诸师傅去医馆,我跟她去看看。”
韩乐仲点头答应。
欧阳疯把诸清风交到韩乐仲手上,正转头欲追,忽然被一只手拉住。
这只手上还有斑斑血迹,是诸清风的手,诸清风拉住了他。
欧阳疯看着他并没有马上脱手而去,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他的眼神已经代表了他要问的话。
诸清风那苍白的脸上开始慢慢泛红,人只有在拼命憋着一股劲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这样的红色。
诸清风显然已憋起了一股劲,但是在憋出一股劲的同时也憋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和衣裳,可是他不在乎。
只听他缓缓道:“我……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讲。”
欧阳疯看着他柔声道:“有什么话不妨等你伤好了再慢慢说。”
诸清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惨笑,缓缓地摇着头道:“我恐怕……我恐怕再也好不起来了。”
欧阳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这个镇子虽不大,但我看那‘回春堂’里的老医师却不少,老医师的医术总会高明些的,他们肯定能治得好你,说不定闻一闻那里面的药香你就能恢复个七八成。”
诸清风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只是拉住欧阳疯的那只手却又紧了些。
欧阳疯此刻心里除了不好受就是难受。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休息了片刻,诸清风又憋起一股劲,脸色庄重,缓缓道:“我要讲的就是,我诸清风虽然功力微薄,技不如人,可是我从来都不想拖累别人,也不会拖累别人,就是死也不会去拖累别人,你明白么?”他拼命憋着一股劲把这句话一口气讲完,然后手慢慢松软下来放开了欧阳疯,一张憋红的脸又马上变成了一片苍白。眼睛却还是看着欧阳疯,似乎在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欧阳疯的脸红了,不停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失言……你原谅我……”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相信有些人确实是宁可死也不愿被人轻视的。
诸清风终于疲惫地阂起了双眼,脸上并没有因为伤痛而有丝毫痛苦之色,反而如同心中放下了一块巨石,显得说不出的轻松。
欧阳疯看着他,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可是若让他再说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说同样的话,只因为他并不是真正的轻视他,他从来不轻视任何生命,纵使是蝼蚁也有值得尊敬的地方。
只要是生命都必定有他值得尊敬的地方。任何生命都一样。
虽然这样会导致别人的误会,可是欧阳疯不怕误会。只要心中坦荡区区一点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现在欧阳疯心中确实有点怕,他实在没有想到诸清风下了山反而受了如此重伤。而且这件事情好象还远远不只这么简单。
他已快步向狄雯欣追去,诸清风说的那六个字仿佛一片阴云笼罩在他心里,他只希望事情还不至于变得太糟。
虽然是黄昏,但太平乾镇的街上却越发显得热闹。饭店酒肆正是生意最好的一段时光。
很多小吃店也都临街开着橱窗,有的窗口正冒着热腾腾的白雾,白雾中还参杂着各种肉香。
狄雯欣闻到这些香味这才想起自己已有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可是她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镇西狄家,魔宫”这六个从诸清风口中吐出的字仿佛响在她脑海中的一个霹雳。若在今日之前她还无所谓,可是就在今天她已经完全见识到了魔宫的邪恶。
她此刻心中的忧虑是她连想都不敢多想的。
欧阳疯已追到狄雯欣的身后,看着她孤弱单珊的背影,心里不禁又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