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任京兆尹的韩朝宗已经到了政治生涯的暮年,若不出意外,他将不会再外放任官了。他也将京兆尹视自己主政一方的最后一程,因此,这一次肩负的重任一定得做好才行。
“京兆,去哪儿?”他护卫的士兵恭敬地问道。
“去宣平坊,太子宾客贺知宅。”韩朝宗道。
在士兵的帮助下,他上了马,此时可是大唐,轿子乃是妇人女子所乘,百官不论文武,多数都是骑马,或者是坐马车。韩朝宗人上了马,扑面就是尘土刮过,让他须发上都微微泛黄,别的人都用袖子遮脸,他却巍然不动。
“走。”清楚地吐了一个字,他催马开始前行。
在马上,他心中开始想自己要赴的这一次约。贺知因老迈的缘故,这些年都沉迷于修仙访道,因此所任的官职,也只剩余一个太子宾客这样名义上的虚职。但因贺知与李适之关系不错,所以在韩朝宗看来,贺知也是自己的同路人。
“今日突然邀我上门,说是新得好酒……可是他何邀的不是左相,而是我?”
韩朝宗不得想起左相之子李霅前日的拜访,李霅被卢杞说动,终究觉得还是要杀一杀叶畅的锐气,让他碰碰壁,才会知道权势的妙处,今后能俯首贴耳,故此有意阻拦叶畅的球赛。不过李霅拿到韩朝宗面前说的理却是冠冕堂皇,只道是如今因开漕渠之事,城中人心不安,那种聚众喧哗之举,理应禁绝。特别是市井无赖之辈,以博戏嬉游名,哗众生事,近期应该注意。
韩朝宗对此深以然,漕渠之事,必然要拆迁,要移民,这其中利益干系纷繁复杂,而京城中又尤其麻烦。保不住便有人在背后生事,让他这个京兆尹干不下去,好换上自己的同党。
右相李林甫可不是好相与的,也就是李适之那粗率的性子不防他,韩朝宗则要谨慎得多。
当时李霅特别说,贺知如今年迈昏聩,有可能受人所托,来寻他说情,他千万要注意,若背后是一些城狐社鼠,少不得要担上干系。
果然,次日贺知便邀他公余一晤,说是新得的三勒浆好酒,实际上肯定是有事相托。这让韩朝宗心中心中隐忧,一方面外边李林甫一党虎视眈眈,另一方面自己内部诸人之间,却还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京兆此来,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收拾好自己的思绪,韩朝宗便听得贺知笑着说道。
“贺公何出此言,贺公此处,向来是高朋满座,韩某能得受邀,原是韩某之幸也。”
寒喧是礼仪,也是套交情拉近关系的必然途径。二人说了几句,贺知便开始介绍身边的人物,先介绍的是颜真卿,韩朝宗知道此人,因此颔首示意。再介绍的就是叶畅,既无功名,又无官职,却如此年轻,若不是知道贺知一向喜欢奖掖后进,韩朝宗几乎要怀疑这是贺知亲族中的晚辈了。
“请坐,请坐!”
被邀进了门,却没有进屋子,大约是因天热屋闷的缘故,众人便坐在了院子一隅,正是荫凉之处。韩朝宗才坐上去,便讶然“咦”了一声:“贺公,这地面……是何物?”
“呵呵,此正是老朽邀京兆来此之根源也。”贺知笑眯眯地道。
韩朝宗踏上时就觉得地面有些不对,象是地砖,但又是一整块,象是石块,但又没有石块那种沉重坚硬的感觉。因用水洗过的缘故,地面非常干净,而且又因在树荫之下,所以并未被太阳直接照射,踩在上边,尚比较清凉。
韩朝宗干脆脱了鞋,以袜踩地,来回走了几步,抬起头来:“此物究竟何,贺公召我前来,便是了此物?”
“此事叶小友来说。”贺知笑道。
韩朝宗转向叶畅,这个年轻人仪表非凡,不但长得俊秀,更重要的是有一股飘然出尘之气。韩朝宗印象之中,只在另外一人身上见过这种气质——不对,是另外一个半人身上见过这种气质。那一个人乃是李泌,半个则是李白。
对李泌,韩朝宗的感是后生可畏,对李白,他的感觉则是可惜。
“韩京兆,某乡野之人,因进京有事,到得长安。”叶畅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先绕了个弯子:“长安城不愧我大唐之京,使张衡再世,左思复生,怕是难赋两京、三都了。”
东汉时张衡、晋时左思,都以辞赋闻名,他们的两京赋、三都赋,在描写当时大都市可谓极尽笔墨之能事。但他们笔下的两京三都,与大唐的都城长安相比,都远远不如。叶畅说这个,韩朝宗不动声色,心中却给叶畅一个评价:“好大言之徒!”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评价。
叶畅又道:“然则,某发觉长安城亦有一憾事,经年未决,便是道路之患。旱时尘土飞扬,使有窒息之难,雨时积水成洼,乃致内涝之患。究其根源,不过是以泥铺地,虽是时时修补,却终无法根治。”
听得这话,韩朝宗双眉微动,对叶畅顿时刮目相看了。
长安城的道路,确实是一大麻烦,韩朝宗对此深有体会。他上任之后,非常注意查看此前的档案记录,知道扬尘与内涝,几乎每年都会带来人员伤害,而且隔些年便会大涝一次,造成的死伤极大。
“你之意,用此物铺长安街道?”韩朝宗终于开口。
“正是,我知道京兆担心之事,无非是此物价格昂贵,朝廷难以承担。但我以,以此物铺路,虽然一次耗费颇大,但日常养护费用,远低于现今土路,带来的便利,更是胜过现在土路。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