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令使却不为所动:“前辈莫要心急。晚辈还想请教一个问题?”
愚大师当然不肯示弱:“你一口一声晚辈,老夫若是不让你问倒显得不近情理了。”
青霜令使呵呵一笑,轻声道:“天下武功源出少林,为何少林派屹立千年仍是不倒呢?”
四大家族的二十余人全是家族中的精英,闻言立知其意:少林弟子遍传天下,可以说除了少林秘传的十几项绝学,在武功上几乎没有秘密可言,但天下却没有哪门哪派敢放言能破去少林派最普通的一趟罗汉拳……青霜令使叹道:“所以晚辈刚才虽献拙胡说一番四大家族的武功,但亦仅仅限于口头。真正的对敌过招时变化千万,各种招式互生互克,要想在那稍纵即逝的瞬间抓住对方的破绽又是谈何容易?是以若是前辈亲自出马,这场赌战实是难分胜负。何况本堂这二百余年间何曾有片刻放松过对四大家族武功的研究,却仍是四场连败。是以晚辈每每思于此,心知若是以武功硬抗,只怕又会重蹈本堂先辈这二百余年的覆辙。纵能忍辱,亦难负重!”
“好一个纵能忍辱,亦难负重!你要如何?”愚大师心头大凛,看这青霜令使的体态身形最多怕不过三十岁年纪,却是屡屡语出奇峰,令人半点把握不到他的心意,更对四大家族的各等人物如数家珍般熟悉,单是这份心智已足可谓是自己平生出道以来的第一大敌,真不知御泠堂如何培养出了这样一个超卓可怖的人物。
青霜令使抬首望天:“晚辈于武功上难言有十足胜算,但若要比试其他种类,先有点睛阁的熟读万卷书,再有翩跹楼的丹青盖天下,更有温柔乡的琴韵动四方……”说到此连连摇头,倒似是没有了半分主见。
愚大师料知青霜令使必有下文,冷然不语。
青霜令使拍拍自己的脑袋:“晚辈一时糊涂,英雄冢的绝技是什么却偏偏想不出来了,真是失礼……”
愚大师心中一动,已隐隐想到对方意欲如何,却仍是猜不透他为何要如此?
一旁的物天成见青霜令使先是弄出百般玄虚,再于言语间示弱,终沉不住一腔勃郁之气,豪然大笑道:“我英雄冢的弈棋之术亦是天下驰名,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总不会是想与我赌棋吧?”
青霜令使故作一愣:“楚河汉界,棋逐中原,这是何等雅事!物冢主既然有意,我倒不妨奉陪一局。”
众人这才知道青霜令使打得是何主意,皆是大奇。英雄冢祖上曾是天后待召棋侍,弈术冠绝天下,且不说愚大师的棋力,便是物天成也被称做宇内第一国手,御泠堂与之赌棋岂不是疯了。
愚大师却是长叹一声:“青霜令使此提议原本甚好。只不过天后曾明训双方相赌应以武功为基本,昔年虽曾有以琴技相赌之约,但也是以音慑魂,以韵制敌,不出武功的范围。而这下棋却似是不合规矩……”他非是对自己的棋艺没有自信,只是见青霜令使原可直接提出以棋相赌,却偏偏弄出这许多的花样,显是有备而来,心底早就暗做提防。此人心计实是太深,一言一行皆蕴深意,必是藏有极厉害的伏笔,是以愚大师才宁可先否决下棋的提议打乱对方的计划。
青霜令使笑道:“前辈此言差矣,所谓技有止而道无涯。武功相较原也不过是斗勇斗智,才德庸驽之辈纵穷遐思变,亦难脱人体潜力之极限。何况御泠堂与四大家族百年相争本是为了天下,却一意诉诸武力,不免本末倒置,贻笑大方。难道天下第一高手便可一统天下持鼎中原么?一味好勇斗狠又与那江湖上门派的小打小闹有何区别?”他语气一转,轻叹道:“再说你我两派本都是为了天后遗训扶其后人重夺江山,经这数百年来的拼拼杀杀,几成势不两立,已是大违天后本意。晚辈既然有幸参与这六十年一度的大战,务要将这赌约定得公平,让双方心服口服,是以虽然明知英雄冢棋力傲绝天下,仍是要不自量力勉强一试,定下这一场以棋相赌的战局……”他抬头望定愚大师,语含讥诮:“若是前辈非要借天后之名来压我,岂不是一味顺应不懂变通了么?”
青霜令使这番话不卑不亢极合情理,再看他气度从容侃侃而谈,变幻不定的语音中更似是含着一股邪异的诱惑力,若非他面上戴着一个狞恶的青铜面具,任谁都会以为他是一个浊世中翩翩佳公子。纵是以愚大师的见多识广、景成像的遍览群书、水柔梳的淡雅自若、物天成的刚毅豪勇,刹那间也不禁被他言语所动,虽是明知其定下棋争必是藏有极厉害的后着,却仍不知如何应对方好。
四大家族中翩跹楼主花嗅香最擅舌辨,刚才被青霜令使论及本门武学的一席话惊得呆了半晌,此刻方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武者可定国,文者可安邦,二者岂可混为一谈。试看泱泱千年唐宗宋祖夺天下皆是先以武服众,再以文治国,虽是二者不可或缺,但却有先后轻重之别。如今四海未平,不但需要谋士智者,亦需要拔剑以定江山的盖世枭雄,若是依青霜令使之言仅以枰谈论道却怕还是误解了天后的意思……”
青霜令使截口道:“花兄之言正中小弟下怀。枰中虽静自有烽火,这一棋局考较的自然远非英雄冢的棋艺,还要看看四大家族的豪勇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