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罗谷口,山清水秀,明净如画。山脚下一排屋舍是谯明山北麓唯一一个驿站,虽然青瓦白墙,装饰普通,但房屋正脊两端的凤羽鸱吻却透露了这座馆驿的不同寻常。
这里是只有天子的銮驾才能停歇的御馆。
御馆院中,陈凌正在做最后的打点,他要陪伴御驾出山,去探访一位故人。
什么都不能阻止天子享受早饭。马上要赶远路,她更要吃得饱饱的。
天子一身鹅黄春服,玉冠锦带,罗袜半褪,活像个纨绔少年。她把靴子脱到了地上,自己则坐在廊下的木制平台上,晃晃地垂着脚,捧着一碟青团子,吃得十分起劲。
对她来说,像这样浴着暮春暖风,闻着青草芬芳,诸事不管,大吃甜食,才是人间极乐。
“甜食虽好,可一早上不压点咸的下去,胃大概又会反酸的。”皇帝舔了舔指上沾染的糖油,冲着院里的廷尉摇了摇手,“子超!记得把肉干带上。一会儿要饿的。”
陈廷尉拱手,恭恭敬敬领了命。
金吾慕容将军也和天子一样,坐在平台上。不过是规规矩矩跪坐在了她身边,他为主公这种上顿未完忙下顿,吃着碗里想锅里的伟大精神而暗暗赞叹壮哉吃货!
望着大嚼特嚼,风度全无的九五至尊,慕容彻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每个男人看到她吃货症状发作时,都会忍不住想要替她治一治。
她这幅全无顾忌,疯疯傻傻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慕容小四盯着那一张樱唇边沾的一点赤红豆沙,出了神。
她的唇与豆沙到底哪个更甜呢?如果尝一尝,就能知道了吧?
他这么想着,身上渐渐躁热,竟不能自控地凑了过去,轻轻张开了嘴。
凤翎正嘻笑着,扭过头,对上少年饿狼似的馋相,吓了一跳。慌忙把一只团子塞到他嘴里。
“就给你一个,别想多吃!”
天子是很会护食的。
慕容彻被堵得憋红了脸,低下头咽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没有噎死。
天子没有差点谋杀少年的自觉。
她在少年抢食前,急忙忙吃光了团子,扔了盘子,鼓着嘴,苦恼于手上湿哒哒的糖油。
她左右望望,发现没有抹布手绢,也没有荀子清,便甚是邋遢地往自己屁股边的木地板上抹了抹。
还好松木吸油。天子的龙爪瞬间“干净”了。
凤翎自顾斟了一杯茶,灌下了,方一瞥“劫后余生”的金吾卫:“就这些了?”
慕容彻才想起他此刻的任务,他必需在早餐时间里,把山外的情形汇报妥帖。(.)因为躲懒的皇帝,并不想再亲自收拾甘泉的烂摊子,听完他这一番回报,就要继续游山玩水去了。
“恩。不但那些巨贾豪奢夹起尾巴做人,就连小户经营的店铺也关了大半。”慕容彻忙做出总结性汇报,“总之,市面是萧条了。”
凤翎嫌团子太腻,又灌了一大口茶,微微蹙起眉:“这也难怪,一场天火烧过,重新栽种总是需要时日。眼下,我只关心贫民的口粮。粮价平抑了没有?那只狐狸现在何处?”
“开仓之后,粮价趋稳。海陵王和郑狐狸都杜门不出,说是王驾染疾,需要养病。”
“呵,病得真是时候,不知又要憋什么坏水。流民呢,闹得好些没有?”天子发现唇角的豆沙,伸出舌尖清理。
“高澈带着守军维持秩序,又刚发了粮米。局面暂时控制住了。只是……”慕容彻看着天子轻轻舔动的唇,忘了后头的话。
凤翎等了一阵,眨眨眼,有些疑惑望着少年。
“你想说什么?”
“哦……”慕容彻尴尬地回过神,“我是说……粮是田里种出来的。田产的事情不弄明白,豪强就会一次次作怪。难道下一次你也要亲自带着鸿昭来抢粮?”
凤翎听了,眼里放出满意的光彩:“四儿,你真是进步了!竟能看得这样明白。回头得让老师好好表扬你。”
她说得起劲,忘了形,便又要往慕容彻脑袋上挠。
金吾将军恼怒地侧过头,避开了龙爪的攻击。
凤翎的手停在半空,颇为尴尬,只好讪讪收回来,笑道:“你我都能明白的事。鸿昭、郑桓就更明白了,还有子清,也不是傻子。就让他们这些聪明人,互相较劲,商量出个办法吧。我只要这一次,不被老鼠吃掉就好了。”
“好好的,陛下为什么不管了?难道是……鸿昭他……”慕容彻暗暗咬牙。
凤翎的脸一阵泛红,低下头,假装吃茶:“鸿昭……那个大野狼有没有什么异动?”
“据陈都尉那里的消息,自从送你上了谯明山,那只野狼也不装随和通脱了,就像是吃错了药,杀神附了身,一路马不停蹄,辣手辣脚地在甘泉各地整顿军务。把军械、军屯、城防全都查了个遍,听说还宰好了几只‘硕鼠’。弄得大大小小的驾、仓曹、主簿诚惶诚恐,草木皆兵。此刻……应该还在彤城查看布防吧。我看陈都尉年纪大了,还要跟着他长途奔袭,这个差事真是不好当的。”
凤翎听得握紧了杯盏。
鸿昭知道叫她不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惹下祸端,那他这样彻查,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细细想来,摄政虽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为政上却并不激进,一直都不认同天子雷霆霹雳的行事作风。但他自己却一次次,亲力亲为地帮着她把雷霆天火放下去。
在丹穴山时,他就知道她和荀朗赐他九锡,是在拿他往火上烤。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