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笛本是前朝太乐令师唐所制。(.)千年前便已经存在了。”
靠坐在白芍身边的凤翎,抱着膝,悠悠道出了玄笛的来历。
“竟连主公也知道吗?”陈凌惊异于天子的“博学”,他还一直以为,六艺之中除了骑射,她对其他几门都是毫无兴趣的。
陈凌每次跟她汇报“抄家成果”,讲起田产诉讼时所用的方田、栗布、差分这些算术,天子都会翻着眼,抱着头,哀哀叫嚷:“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能不能说人话啊?我已经够傻了,你再这么跟我绕,我的头会炸的。你要有算术的瘾,就拿着规矩直尺自己找个墙角,画地为牢好了。不要拿这些加减乘除来为祸人间。”
果然,龙生九子,“算术白痴”凤翎竟然是精通音律的吗?
陈廷尉疑惑地蹙起眉。
“石悦真是不错。不只会风月俗调,连古曲也能演奏得当。他们好像挺喜欢,都听傻了。”凤翎指指帷幔那一头的贩夫走卒,田汉村妇。
“属下曾说过。青帝道在甘泉是很有销路的。”白大天师即使是在炫耀的时候,照样一脸冷静。
“子清吹得比他还要好。”凤翎望着石悦天青色的背影,痴痴笑起来,“在去岁的……大婚上……”
陈凌这才明白,天子的那点子乐理也是从荀太师那里贩来的。
“这乐器声音虽怪。细听也算幽玄动人。”陈廷尉扔下了手中的宝剑,也席地坐到了她二人身边,“东夷人怎么只奏笙箫管笛,不再使用玄笛了?弄得我还以为它是海外所产呢。”
廷尉和天师说话忘了情,便都紧挨着天子,还拿她当是当初的那个“小花痴”。
皓月可鉴,清风为伴,无有尊卑,唯余风月。
这种谈话,一如九年来崖州府小院中的许多个日夜,那些日夜彷如醇酒,一直窖藏在君臣三人的心里。
陡然一“打开”,“喝”的人便都有些“醉”了。人一醉,话就更多了。
“九州一统不过二十年光景,内忧外患犹存,谁有功夫把这些古旧捡起来?”白芍瞥他一眼,不屑地挑挑眉。
陈凌笑着附议:“说得也是。填饱肚子最是要紧。这种无用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又变不出钱粮。”
凤翎却难得地没有傻笑。她靠在白芍身上,捂着小腹,望着那一头祭坛上的烛火。
“丢失的又何止是玄笛。故国风俗,礼乐教化……随着列国纷争,兵荒马乱都被东夷人丢光了。礼乐教化变不出钱粮,更买不回兵马。没有兵马,又如何争雄……”
她突然坐起身,严肃地凝望着两个下属:“子清却同我说,礼乐文章可以抵千万兵马。还让我善待于飞殿里的鸿远之。”
二人一愣,终是陈子超先笑着解了迷:“太师毕竟没有辜负主公的厚爱,果然见解独到。谁还记得上一场争霸赢的是哪州的刺史?一支纤细的玄笛,却可以在海外存活千年。”
白芍点点头,冷冷道:“东夷大陆也曾威加四海,万国来朝。那些海外藩国至今说的用的仍是我朝的风物。这样想来,礼乐到真的比兵马还要吓人……”
“你看那些信众。”凤翎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们就像饥饿的老鼠,被猫狗虎狼欺负得奄奄一息。因为吃不饱肚子,时不时还会互相撕咬。可是青帝一曲玄笛就能叫他们安静下来。他们毕竟……不是老鼠。但有礼乐教化,人才是人,才能把别人也当做人。但有礼乐教化,东夷才成其为东夷,而不会沦为互相撕咬的qin兽之国。我看够了东夷人吃东夷人……”
她合上眼,忆起那一夜的光景。
“去年赶赴长安时,也是这样一个月夜,路过柳州故城,那里的山坡上满是东夷人的骸骨。”
想到自己躲在荀朗怀里时候的无赖样,天子既觉温暖又感辛酸。
“子清怕我被吓到,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我……也跟那些白骨一样,做着自杀自灭的蠢事。还拖着……你们一起。”
“你知道自己有多可恶了吧?”白芍轻轻一戳天子的肩。
“恩。”天子点头赞同。
三人便都笑起来。
“东夷人渴得太久了,所以咱们的青帝道才会传得如此顺利。”
白大天师做了总结陈词,三人唏嘘着陷入了沉默。
石悦的玄笛吹完了。
信众们开始念诵《长生咒》。
晦涩的咒语,在山林中形成玄妙又多少有些骇人的声浪。配合着祭坛上的烟火把戏,把神宫的众人,带入了新一轮的迷幻中。
“白芍,你还记得把你给我的那一天,姐姐曾经说过的羲和之死吗?”天子忽然打破了沉默。
白芍一愣,唇角轻轻扯动,缓缓道:“恶鬼横行,污浊难净之时,羲和当化身旱魃,燃尽自身,亦……烧毁天地。”
陈凌惊讶地望着一脸平静的主公。
“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说,羲和炙烤之后,必要有青帝滋润吧?我太蠢了。只会以杀止杀。但是止杀之后呢?我,帮不了他们。至于鸿昭……”
她想到杀星在她腹中留下的冤孽,不禁红了脸。
“大概他也不是那块材料。只有子清……,或许他……可以吧。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我和姐姐才会不约而同地恋上了子清……”
两个属下呆呆望着天子。
怎么骂了九年的“荀朗可恶”,今夜却突然做出了“荀朗可爱”的结论呢?
“所以,我不能不送他这座神坛,即便老狮王的幼仔